那么问题就是:思想怎样能进入那个维度?还是思想永远也进不去?我就是思想的结果。我的一切所作所为,合理的、不合理的、神经质的或受过高等教育的、科学的都建立在思想的基础上。“我”就是那一切的结果,它在抗拒的高墙内拥有空间。心怎样改变那个现状并发现完全不同维度的东西?明白我的问题吗?那两者能共存吗?蕴含无边寂静和广阔空间的自由和思想用狭小空间筑成的抗拒之墙。这两者能共存吗,能共同运行吗?如果探究到非常深的层面,这曾是人类的宗教问题。我能紧抓渺小的自我,紧抓狭小的空间,紧抓累积的一切,紧抓知识、经验、希望和快乐,进入一个两者能共存的不同维度吗?我想坐在上帝的右边却又想摆脱上帝!我想过具有无穷的欢愉、快乐和美的生活,我也想拥有不可衡量的喜悦,不会被思想所困的喜悦。我想要快乐和喜悦。我知道快乐的运作、需要和追求,它的所有恐惧、琐碎、悲伤、愤怒和焦虑。我也知道喜悦是完全邀请不来的,是思想永远捕捉不到的,如果思想真的捕捉到了,它就变成了快乐,于是老路子就开始了。那么,我想两样都要——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思想、智慧和不可衡量的境界(3)
我想这就是我们大部分人的问题,不是吗?在此世过得快乐逍遥,何乐而不为?并且避免所有的痛苦、悲伤,因为我还知道其他的时刻,有着无法被染指、无法被败坏的巨大喜悦的时刻。我两样都要,那就是我们在寻求的东西:扛着所有的重担却要寻求自由。我能靠意志完成吗?还记得我们前几天怎么说意志的吗?意志跟事实、跟“实然”没有任何关系。但意志是欲望,即“我”的表达。不知为什么,我们认为靠意志帮忙就能邂逅那个东西,所以我们对自己说,“我必须控制思想,我必须规范思想。”那个“我”说“我必须控制和规范思想”时,那是思想抽离出一个“我”,控制不同的思想。但那个“我”和“非我”仍然都是思想。我们认识到,思想即可衡量的、吵闹的、喋喋不休的、无孔不入的东西;我们认识到思想营造的空间,就像追着自己的尾巴玩的小老鼠、小猴子。所以我们会问:思想要怎样安静下来?思想缔造了一个充满混乱、战争、民族分歧、宗教分歧的技术世界;思想导致了苦难、困惑和悲伤。思想就是时间,所以时间就是悲伤。如果你深入问题,就会看到这一切,不是通过听另一个人的解说,而是通过观察世界以及你自己的内心。
那么问题来了:思想能彻底寂静而只在必要时运作吗——需要使用技术性知识的时候、上班的时候、谈话的时候等等——其余时间则彻底安静?空间和寂静越多,头脑就能把知识用得越合理、越理智、越正常。否则知识本身就成了目的,并导致混乱。不要认同我,你必须自己看到这一点。思想,即记忆、知识、经验和时间的反应,它是意识的内容,思想必须用知识运作,但只有存在空间和寂静时——只有在那里——思想才能用最高的智慧运作。
必须有广阔的空间和寂静,因为如果有那样的空间和寂静,美就来了,爱就出现了。不是人类拼凑出来的美,不是建筑、挂毯、瓷器、绘画或诗歌,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美,是跟广阔的空间和寂静有关的。然而思想仍然必须活动,必须起作用。思想要是不活动就完了。所以那就是我们的问题——我正在把它变成问题,我们就可以一起探究,你和我就可以在这个问题中发现全新的东西。因为每次我们以不知的心探究,就能发现东西。但如果你带着知道的心探究,就永远也发现不了什么,所以那就是我们要做的。思想能变得寂静吗?那个必须在知识的领域完整、彻底、客观、明智地运作的思想能结束自己吗?也就是说,思想,即过去、记忆、无数个昨天、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制约,可以全部结束吗?那样一来就会有寂静,有空间,就会感受到非凡的维度。
我在问自己,你们跟我一起问:思想要怎样结束,但不是扭曲,不是遁入想象的境界,不是变得更加偏执、神经质和茫然?那个用巨大的能量和精力运作的思想,怎样能同时彻底不动?明白我的问题吗?这是非常严肃的宗教人士思考的问题——真正的宗教人士,而不是那些属于某个教派的人,那些建立在组织化的信仰和宣教之上的教派,那样的人毫无宗教性可言。这两种状态可以一起运转吗,它们可以一起运行吗——不是联合,不是混在一起,而是一起运转?只有思想不分裂成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情况下,它们才能一起运行。
思想、智慧和不可衡量的境界(4)
你看,生活就是关系的运动,它在不断地变动着。如果没有思想者和思想之分,那个运动就可以自我持续,自由运行。也就是说,如果思想没有把自身分裂成“我”和“非我”,比如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经验者和被经验者,那个运动就可以自我持续,因为那当中有分裂,因此就有冲突。如果思想看到了其中的真相,因此不再追求经验,那它就在经验了。你们现在不就在这么做吗?
我刚才说了,思想及其不断累积的知识,是鲜活的东西,而不是僵死的,因此广阔的空间可以跟思想一起运行。如果思想把自己抽离出来变成思考者、经验者,引起了分裂和冲突,那么那个经验者、观察者、思考者就成了过去,它是停滞的,因此就无法运行。心在此番检查中发现,有思想的分裂,运行就没有可能。有分裂,过去就会趁虚而入并变成停滞的、无法运行的中心。这个无法运行的中心可以改进,可以添加,但它是无法运行的状态,因此就没有自由的活动。
所以我问自己,也是问你们的下一个问题就是:思想看到这一点了吗?或者视觉跟思想风马牛不相及?我们看到了世界的分歧、民族分歧、宗教分歧、经济分歧、社会分歧,如此等等。在分歧当中就有冲突,这一点是很清楚的。如果我的内心有分歧和分裂,就必然有冲突。我的内心被分为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思想者和思想、经验者和经验。那种区分就是思想造成的,它是过去的结果,我看到了其中的真相。那么我的问题就是:思想看到这一点了吗?还是某些其他因素看到了?那么新的因素是智慧而不是思想?那么思想跟智慧有什么关系?明白我的问题吗?我个人对此极感兴趣,你们可以跟我一起思考,也可以拒绝。探究这个问题有非凡的意义。
思想造成了这一分裂:过去、现在、未来。思想就是时间。思想对自己说:我看到了内外的分裂,我看到这种分裂是导致冲突的因素。思想超越不了这一点,因此就说:我仍然停留在开始的地方,我仍然充满冲突,因为思想说“我看到了分裂和冲突的真相。”那么,思想真的看到了吗?还是某个新的智慧因素看到了?如果看到这一点的是智慧,那智慧跟思想是什么关系?智慧是个人的吗?智慧是书本知识、逻辑、经验的结果吗?还是智慧就是从思想的分裂——思想造成的分裂中——解脱?在逻辑上看到那个真相,超越不了它,就跟它共处,不跟它搏斗也不征服它。这当中就有智慧。
你看,我们在问:什么是智慧?智慧可以培养吗?智慧是天生的吗?思想看到冲突以及诸如此类的真相了吗?或者看到真相并与真相彻底安然共处是心的品质吗?彻底寂静,不千方百计超越它、打败它、改变它,而是与真相彻底安然共处,那寂静就是智慧。智慧不是思想,智慧就是这种寂静,因此它跟个人完全无关。它不属于任何团体、任何个人、任何种族、任何文化。
那么我的心发现了一种寂静,它不是思想、戒律、修炼以及诸如此类的恐怖之事拼凑而成的东西,它是一种洞见,看到了思想决不能超越它自身,因为思想就是过去的结果,过去起作用的地方必然造成分裂,因此必然造成冲突。我们能看到那一点并与之安然共处吗?就像彻底与悲伤安然共处。如果某个你在乎、你照顾、你珍惜、你爱、你关心的人死了,你就会遭受孤独、绝望和隔绝感的强烈冲击,你周围的一切都崩塌了。我们能与这样的悲伤共处,而不寻求解释、原因,不去想“为什么是他走而不是我”吗?彻底与悲伤安然共处就是智慧。那智慧就能在思想中运作,就能使用知识,而那知识和思想是不会造成分裂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思想、智慧和不可衡量的境界(5)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心,它喋喋不休,有无尽的平庸,它困在一个陷阱中,挣扎、寻找、追随古鲁并奉行戒律——那样的心要怎样彻底静止呢?
和谐就是静止。身体、心灵和头脑之间存在和谐——彻底的和谐,没有混乱。那意味着身体必须不受强迫,不受头脑的规范。如果它喜欢某种食物,或某种烟草、某种毒品以及那一类的兴奋剂,被头脑控制就是被迫的事情了。然而身体有它自己的智慧——如果它敏感、生气勃勃、没有被宠坏;身体有它自己的智慧。我们必须有那样的身体,有生气、有活力、不麻木的身体。我们还必须有心灵——不是兴奋,不是多愁善感,不是情绪化,不是热衷,而是一种圆满、深刻、具有品质和活力的感觉。唯有爱存在的时候,才有那样的心灵。我们还必须有一个空间广阔的头脑。那时就有和谐了。
那么心要怎样邂逅这样的状态?我肯定你们都在问这个问题,你坐在这儿的时候可能没有嘀咕,但当你回到家里,你走路的时候,你就会问:一个人怎样才能身体、心灵、头脑如此统一,没有任何的扭曲、分别或分裂呢?你认为你怎样才能拥有这样的和谐?你看到了这当中的真相,不是吗?你看到了其中的真相,即你的内心必须有彻底的和谐,你的头脑、心灵和身体必须有彻底的和谐。这就像有一扇明亮的窗户,没有任何刮痕,没有任何污点。于是,当你透过窗户望出去,就能看清事物而没有任何扭曲。你怎样才能有那样的状态?
谁看到了这个真相?谁看到了必须有彻底的和谐?我们说过,有和谐就有寂静。如果头脑、心灵和有机体处于完全的和谐当中,就会有寂静。但如果这三者之一变得扭曲了,那就会有噪音。谁看到了这个事实?你把它看做一个观念,看做一个理论,看做你“应该有”的东西吗?你要是这么看,那都是头脑的造作。你会说:告诉我必须修炼什么体系才能达到这个目标,我会放弃,我会守戒,这一切都是头脑的活动。但当你看到了其中的真相——真相,而不是“应该怎样”——当你把那看做事实,那就是智慧看到了。因此智慧就会起作用并造就那样的状态。
思想跟时间有关,智慧跟时间无关。智慧是不可衡量的——不是科学家的智慧,不是技术专家的智慧,也不是家庭主妇、知识广博者的智慧。那些人全都局限于思想和知识的领域。只有心彻底静止时——它可以静止的,你不需要修炼或控制,它可以彻底静止下来——那时就会有和谐,就会有广阔的空间和寂静。唯有那时才存在不可衡量的境界。
提问者:我听你的演讲已经听了五十年。你说过我们必须时时刻刻都在死去。现在这个说法在我看来比以前更真实。
克:我明白,先生。你必须听讲者说五十年,最后才明白他说的东西吗?这需要时间吗?还是你立即就看到了某些事情的美,因此它就在了?为什么你和其他人要在这些事情上花时间?为什么你们需要很多年才能明白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它是非常简单的,我保证。它只有在解释时才变得复杂,但事实本身是非常简单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立即看到其中的简单、真理和美?那样的话,整个生命现象就改变了。为什么?是因为我们深受制约吗?如果你深受制约,你就无法立即看到那个制约了吗?还是你必须像剥洋葱一样剥开制约,一层又一层?是因为我们懒惰、无聊、冷漠,被我们自己的问题困住了?如果你被一个问题困住了,这个问题并不是跟其他问题无关的,它们息息相关。如果你有一个问题,不管是性方面的问题、人际关系的问题,还是孤独的问题,不管什么问题,你要彻底结束它。可是你做不到,所以你才需要听人演讲听个五十年!你会说看这些山峰要花五十年吗?
思想、智慧和不可衡量的境界(6)
提问者:我想了解一下哈达瑜伽。我认识很多练习它的人,但他们流露出的状态显然表明他们活在幻想中。
克:有人跟我讲过哈达瑜伽,它的复杂体系早在三千年前就创立了。告诉我的那个人非常仔细地研究过它的来龙去脉。那时候,大地的统治者必须保持头脑和思维的清晰,所以他们咀嚼来自喜马拉雅山的某种叶子提神。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植物灭绝了,所以他们不得不发明一种方法以保持人体系统中的各个腺体的健康和活力。于是他们发明了瑜伽体操来保持身体的健康,好让头脑保持活跃、清晰。练习某种体操,比如阿桑那斯(asanas)等等,确实能保持腺体的健康、活跃。他们还发现正确的呼吸也有帮助——不是有助于开悟,而是有助于保持头脑、脑细胞得到足够的氧气供应,可以好好运作。然后所有的剥削者就跑过来了,他们宣扬:如果你练习这些瑜伽动作,就能拥有祥和寂静的心。他们的寂静是思想的寂静,也就是*和死亡。他们说:这么做你就会唤醒各个中心,你就会体验到开悟。我们的心当然非常急切,非常贪婪,想要更多体验,想要比别人更好,更漂亮,想要有更棒的身体,于是我们就一头栽进了那个陷阱。讲者做各种体操,每天大概两个小时。不要模仿他,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人有幻想,即思想的造作,不管做什么,心永远不会安静、祥和,永远不会拥有一种巨大的内在的美和满足。
提问者:在这种和谐、合一的状态中,如果头脑以技术方式严格运作,那会有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分吗?
克:我明白你问的是什么。你怎么想?如果有完全的和谐——真正的,不是幻想的和谐——如果身体、心灵和头脑完全和谐、合一,如果有那样的智慧,即和谐,如果那样的智慧利用思想,会不会有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分呢?显然不会。没有和谐的时候才会有分裂,然后思想就臆造出“我”和“非我”之分、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分。这太简单了。
提问者:你在第二次演讲中说,不管我们是醒是睡都应该保持觉察。
克:你睡着的时候跟你醒着的时候一样在觉察吗?明白问题吗?就是说,白天的时候我们或浅或深都会觉察到头脑内部发生的一切。我们会觉察到思想的所有活动,分别、冲突、痛苦、孤独、要求快乐、追求野心、贪婪、焦虑,我们觉察到这一切。如果你在白天能如此清醒地觉察,晚上的时候那样的觉察会以做梦的形式继续吗?还是没有梦只有觉察了?
请注意听:你我在白天的时候觉察到思想的所有活动了吗?诚实点儿,简单点儿:你没有。你的觉察是一段一段的。我的觉察维持了两分钟,接下来就是一大片空白,接着又觉察几分钟,或半小时后,我发现忘了觉察自己,然后恢复觉察。我们的觉察是断开的,我们从来没有持续不断地觉察,但我们却认为应该始终保持觉察。那么,首先,觉察和觉察之间存在巨大的间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