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色与皑皑雪光交相辉映,照得金少爷身影漂白,一头乱发下是被风吹得彤红的脸。金乌不笑,王小元也不敢作声。于是他二人绷着脸大眼瞪小眼,直到一物件狠狠砸到少年仆役怀里。
王小元低头一看,顿时呼吸一滞,头脑空白——金乌丢来的竟是件棉袄。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一时手忙脚乱,没抓稳,教那棉袄直直坠在地上。同时他左思右想:为何送衣物来的不是三娘,而是平日里凶神恶煞的金少爷?
他家少爷生性好吃懒做,成日哈欠连天,像巴在榻上的牛皮糖,恨不得在衾被里生根,居然在这夜半之际登门拜临。他愈想愈发头痛,百思不得其解。
金乌可管不到他这些胡思乱想,一瘸一拐地走进柴房,皱着眉问他。“三娘呢?”
“不……不知。”王小元哪里敢说三娘方才还给他送饭,赶忙摇头道。
金少爷见他惶惑的模样,又不耐烦地补问道。“别装聋作哑,她给你带饭食来后去了哪儿?”
这话问得王小元登时哑口无言,他从未料想过金乌知晓三娘在暗地里给他送饭的事儿,且一直忧心事情败露后本就脾气不好的金乌会如何暴跳如雷,没想到金少爷居然对此心知肚明。
王小元结巴道。“她、她后来走了,说是去栓门。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兴许是在下房罢。”他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话说少爷…你怎么知道她每夜会来柴房的……?”
“现在可知道了。”金乌道。
王小元自觉失言,赶忙捂住了口。这时金少爷漫不经心又愤懑地瞪了他一眼,抬起手作势要打他脑壳,直唬得少年不敢说话。“好哇,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她动半点歪心思——我可得给你点好颜色看看!”
王小元向来被自家少爷欺压惯了,对方若有半点不满之色,他定是浑身发抖。此时经这么一说,又见金乌神色凌厉,他心里真虚虚畏畏起来,眼神闪躲。
但兴许是今日胆大了几回,这他说起话来竟也不似平日般拘谨。见金乌欲走,王小元忙补上一句。“多……多谢少爷。”
“你谢什么?”金少爷皮笑肉不笑。
“多谢今日少爷出言阻拦那武师…武大人,”王小元谨慎地答道,“还有……今晚给我送棉袄。”
金乌闻言果然怒不可遏,王小元的语气在他听来简直就像自己给他当了一回奶娘似的,他怒极而道。“谢个屁咧!谁让你从柴房里出来的?你是吃了豹子胆的想惹是生非?真以为从老黄牙那儿学的拳脚有用么!”
他一动怒,神色便更为狞恶。吊眼儿下的疤痕一抖一抖,让他看起来凶得厉害。
王小元赶忙摇头。
金乌咳了一声,定了定神,又问。“三娘去哪儿了?”
“不知。”
“真不知道?”
“嗯……嗯。不、不会是被偷儿捉去了吧。”王小元想起风雪中依稀的瓦片响当声,忽而胡思乱想起来。
金乌抽了他一巴掌,“胡乱讲话,该打。”
他这一掌打得不重不轻,王小元没觉得痛,反而清醒了许多,先前迷糊的感觉忽而消失了,心中倏地涌上一股焦灼:“少爷……三娘她是不是许久未回?”
说到这儿金乌气不打一处来。“她可让我等了一个时辰!我让她去拿夹衣,谁知道她走了什么弯弯道道…”
他鼻头通红,身子不住的打颤,显是极怕冷的,王小元心中不免一动,这窝囊少爷居然冒风顶雪地来给自己送棉袄。但王小元顿时又焦急起来:“三娘她怕是有危险!”
金乌却好似看笑话般瞅着他,“你说的什么话?”
见自家少爷不屑,王小元焦炙道。“今日那武师要寻我的仇,我怕三娘……”
他一边说,金乌一边捧腹讥嘲,“寻你的仇?你是王公贵胄,还是天兵神将?”
王小元支吾道。“八成……是金家的下仆。”
话音未落,从柴房门处忽地涌进一股寒气。金少爷最怕冷,脸色倏地发青,赶忙住嘴紧了紧衣襟。王小元却登时脊背发毛,这哪里是寒气,而是杀意!刹那间他心头腹内一阵翻江倒海,身子摇摇欲坠。
在漫天蹁跹小雪中,杀气随白雾沉弥。两人只见眼前茫茫一片,却有刀削似的的戾气迎面扑来。王小元努力眨眼想辨清这雪中杀意从何而来,两眼却昏沉发痛。
霎时,几道狂笑声突如其来!
“那剩下的二成…是何人?”
话音响起,王小元立时浑身抖了一抖。这声音正来自今日逼他出刀的京城武师、武林盟主之子武立天!此时隔着一层雪雾,武立天的笑声从四面八方訇訇而来。
“北有寒山钧天剑,南有苗寨避水枪。东看鹤门鹤行步,西胜红楼红烛功。我自小见识过的江湖功法数不胜数,高手游侠更是不胜枚举。”
雪中的声音道。
“——可这刀、这人,今日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