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耍蛇人的言语,玉甲辰攥紧了拳,咬牙切齿却又哑然不知如何言语。
虽然这番滑腔滑调听上去颇有道理,但玉甲辰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闷劲儿。因为杀人凶犯不在此地,就可以打着“让乡民安心”的名头骗取钱财?说到底,那凶犯不过是最近未犯案而已,又如何能断定其不在此处?种种疑问堆积在心头,让他思绪纷乱到了极点。
此时王小元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大哥为何要扮作‘玉白刀客’?”
“唉,闻名天下的侠客虽多,但既出名、又无人见过其尊容的侠客便只有玉白刀客啦。”耍蛇人叹道,“这位小兄弟不知道,今年扮演‘玉白刀客’的虽是小的,但往年都得要个女子来扮演。今年不巧寻不得这样的女子,便只能叫小的来冒充一回啦。”
那耍蛇人向他们屈起了身子,他是修习过柔功的人,身子骨极为柔韧,也怪不得要挑他来演身姿柔和的“玉白刀客”了。耍蛇人比划了一番,笑嘻嘻道。
“两位大侠今夜也应看到了,小的在腰间系上一丝绳,先用立在最高的桩上以黑布裹身,算准时机就将黑布一松——刷——‘玉白刀客’便出来了,远远望去不就似凭空出现么?这可是小的得意的绝技!”
这样一来的确能解释当时“玉白刀客”的人影为何自空中突现的景象,庄中众人先前正仔细看着兽面男子使的“取头术”,又受迷香蛊惑,哪里能注意到早已有人立上高桩?到头来这并非什么神鬼显灵,而不过是个艺人一手操演的幻戏罢了。
玉甲辰还是对钱家庄与这些戏人串通的事实耿耿于怀,又念及他们冒用师兄名号,心里愈发愤愤不平,遂厉声问道。“为何要协助钱家庄两庄主演这出骗人把戏?”
耍蛇人双手搓扭着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小的方才也说过,咱们演幻戏是为了钱财,没有钱财便在这世道上活不了,这是谁都知晓的道理。但是……喏……小的愿意和大侠您说句实话。”
他身上还穿着玉白刀客的衣裳,面上却堆满了油滑的笑容,这叫玉甲辰颇为不适。那耍蛇人挤眉弄眼了一番,以手作扇形掩着口,凑近王、玉二人悄声道。
“…举办这‘群英会’的两位庄主之一,就是那铜孔方…其实是恶人沟中人。”
“恶人沟中人?”玉甲辰眨着眼重复了一遍,旋即露出了苦思的神色。他这天山门门主成日在雪山里练剑,与世隔绝数年,早已不懂得当今世间有哪些武林门派。
王小元却一下子回想起来。那铜孔方生得高高瘦瘦,国字方脸,两髋外凸,整个人看起来方方正正,说起话来似唱歌般尖声细气,总爱附和着银元宝。当时少年仆役还未多想,只觉得此人气质不知为何与竹老翁颇为相近,没想到他也竟是位恶人沟中人。
“怪不得那两人气场格格不入…一个叫银元宝的胖子和一个叫铜孔方的瘦子,这三人果真奇怪得很。”玉甲辰沉吟,转而正色道。“当然,鄙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将马后炮的见解说得如此直硬且不害臊的,恐怕世上仅有玉甲辰一人了。
“正是,正是!”见自己的话语被对面两人听进,耍蛇人乐呵着扭起了身子。“钱家庄本来只有那银元宝一位庄主,铜孔方是后来的,听说是因丐帮事务与长老闹翻了脸,才不得不到这远房亲戚家里来了哩。小的云游四方,自然认识些恶人沟朋友,这些流言飞语便是从他们那儿听来的。”
“然后呢,你们演幻戏蒙骗乡邻百姓与这恶人沟的铜孔方又有何干系?”玉甲辰眯细了狭长凤目道,语气故作疏冷。
耍蛇人嚷道。“关系可大着咧!”他穿着那玉白刀客的袍子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口中胡乱哼起了西域的小调,在两人身边神神叨叨地晃荡了几圈,才忽地凑到他们耳边低声道。
“两位大侠且想一想,咱们不过是在各地云游演幻戏的小帮伙,若是因此而与恶人沟结下梁子,那咱们后半生都不知该如何在江湖上混啦。铜孔方的脸面就是恶人沟的脸面,纵使他不接管门派事务,恶人沟中人都得看他几分面子!”
“所以,”少年仆役挠着头问道,“帮这‘群英会’作假便是你们为了讨好恶人沟才作出的举动喽?”
耍蛇人一听便不住发出似蛇般的嘶嘶笑声。“这位大侠说得对!但‘讨好’这词可用得不对,小的也算得上是生意人,这事儿对咱们好,干了便是。管他什么‘玉白刀客’还是‘独孤小刀’,只要有钱有利,小的谁都演得来咧!”
话说至此,真相已然大白。
钱家庄与这群江湖戏人相串通,每年以“群英会”的名头吸引乡邻百姓前来。这借机敛财的行径本非如此猖狂,纵使百姓想要见到传闻中的侠客一面、求得他们援手,钱家庄也总会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只不过今年境况有所不同——自数月前起,有一杀人凶犯在此地游荡,趁夜深之时取下乡民首级、残戮尸体,引得附近四周人心惶惶。百姓自然想结束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便将希望寄托于各路豪杰汇集的“群英会”上,哪怕将家中所剩无几的银钱拿出都要得见“玉白刀客”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