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之事已过去如此之久,皇兄右臂上的伤势还未曾痊愈吗?’
此言一出,便是满场的静谧,仿佛像是热闹的喜宴里凭空下了一场冻雨,令在场每一人的神情都微微凝结。
因各自的立场不同,面上渐渐流露出的神情也各不相同,但却又不约而同地,都将视线落在了太子的右臂上,心底寸寸生出疑窦。
太子是在万寿节上为刺客所伤,在场品级高些的官员自然都是亲眼所见。可毕竟是过去了一段时日,且又是最好的御医与最好的药材调养着,即便未能痊愈,也不至于被轻轻一碰,便痛到连一枚玉佩都拿不住的地步。
因而,一些心思重些的官员,已经在心中打算着,要如何打通关系,问一问当日为太子就诊的御医,太子究竟伤情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李行衍的面色愈发难看,半晌只开口道:“孤的伤势,不日便可痊愈,诸位无须挂心。”
他说着,又垂目看向地上破碎的白玉佩,咬紧了牙关,强自将此事认下:“此事是一场误会,孤也无意追究,便不必请太医过来验伤了。”
李容徽目光轻轻扫过众人,见人心浮动,知道今日目的已达,便也不再多言,只微抬薄唇,带起几分笑意:“既然如此,那臣弟还有聘礼需要准备,便先回府了。”
他往宴席外走了数步,眼看着就要行出李行衍的视线了,他却又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一般,缓缓回过身,对李行衍淡声道:“珠联璧合,瓜瓞绵延等话皇兄想必也听得倦了,臣弟便也不说了。”
他说着,只袖中随意取了礼金出来,递给一旁的小童,勾唇笑道:“那臣弟便祝皇兄……早日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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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缺乌沉,一日转瞬过去。
天穹上初泛起一缕鱼白,棠音便已坐在海兽葡萄纹铜镜前,挑选着今日要戴的首饰。
白芷一道以布巾轻轻替她绞着新沐过的发,一道笑着开口:“宫里一早便传了消息来,说昨日里国师合您与瑞王的八字的时候,天边彩云东来,更有一对大雁轻鸣着落入庭院之中,是大吉之象,八字也是上上之合。现在宫中都在传,您与瑞王是天定的姻缘。”
棠音刚洗净的小脸上微微一红,只低声道:“今日父亲与哥哥都休沐在家,你又是听谁传来的消息?”
“是瑞王身边的盛安,盛公公亲自传来的消息,做不得假的。”白芷笑着往窗外看了一眼,手上愈发快了几分:“既然八字相合,那想必今日天光大亮的时候,瑞王也该来我们相府下聘了。”
她说着,眸光微亮,期许道:“近日盛京城中最隆重的婚事,当属太子殿下与陆侍郎嫡女的。听说光是聘礼,都抬了整整八十抬,都从陆府花厅一直堆到了门外,羡煞了多少闺秀。不知道瑞王会给多少聘礼,也是八十台?”
一旁的檀香正给棠音用凤仙花汁染着指甲,闻言却抬起头来,小声道:“不一样的,陆姑娘那是嫁过去做良娣。我们小姐嫁过去,可要做瑞王正妃的。瑞王给的聘礼,怎么也得比陆姑娘多些。”她略想一想,开口道:“怎么也得有一百抬吧?”
在她们的语声里,棠音的长睫微微一颤,杏花眸升起几分担忧来。
李容徽的生母早逝,又不得成帝青眼。在宫中的日子是她亲眼见过的艰难。
如今才初初得势,又能拿得出多少聘礼?
会不会因为聘礼给得少了,而被父亲刁难,不同意这门婚事?
棠音这般想着,下意识地便想伸手去开自己的妆奁。
惊得正给她绞着乌发的檀香低低一声惊呼:“小姐,这指甲才刚染好,不能乱动,您要什么,奴婢给您拿。”
棠音微红着小脸,抬手轻轻指了指妆奁里一只锦盒,小声道:“你们让荣满快马加鞭去一趟瑞王府,将这只锦盒给瑞王。”
檀香与白芷皆是微微一愣。
作为贴身服侍的侍女,她们自然知道,小姐这十几年来存下的银票与值钱的首饰都放在里头。虽不能说是价值连城,但也可以买下几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了。
白芷有些心疼道:“这可是姑娘您自己的体己,全拿给了瑞王,日后您在王府里,遇到需要打点的事可怎么办?”
“我那还有一些钗环首饰,若是遇到急用了,便将这些当了。再不济,我还有自己的陪嫁。”棠音轻声开口:“眼下还是先过了父亲这关要紧——檀香,你快些去找荣满,趁着现在日头还未升起,早点将东西交给他,他也来得及再添置几抬聘礼。”
“小姐对瑞王殿下可真好。”
还是全心全意,半点退路都不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