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听到这里,不觉黯然神伤,他不想再让任何手下贡献身体,一心寻死,只求自己儿子平安无事。
一个昼夜之后,小儿子的身体已经化成一个30厘米左右的光滑丝质的白茧。庄主又对员外下蛊。这畜人蛊共分三步,第一步,对寄生者下蛊,白丝缠绕、缩肉缩筋;第二步,对宿主下蛊,开膛剖肚、血脉相连;第三步,对合体后的身体下蛊,合二为一、同生不死。
从此之后,员外不再是员外,他只怀着体内的那个白茧,像个畜生一样吃喝劳作,直到那白茧再度成熟、破蛹而出;而员外的家人和下人一直在这个庄院里生活着,但最终,痨病还是侵蚀到这里,所有人都死去了,只剩下十几个畜人活了下来,他们为这个大山留下了最后的活种。
&ldo;那他们究竟怎么才能出来呢?&rdo;我不禁好奇地问。
&ldo;白茧在宿主体内生长、变大,最终有一天,会撑破宿主的肚皮,从里面掉出来,到那时白丝幻化成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结膜,像子宫一般,寄宿者划破那层膜,身体就慢慢地伸展,变成原状。&rdo;讲故事的人说着,嘿嘿地笑出了声。
我是个瞎子,尽管我的嗅觉、听觉都异常敏锐,可它们不能代替双眼。
我永远无法看见,其实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具行尸走肉,他青色僵硬的面孔、黑色浓重的眼眶此刻正对着我,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那瘆人的笑声从哪儿发出来的?
我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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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做出畜人蛊的人,本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他害怕得病,害怕被各种不治之症侵蚀,才想出这样一个下贱的办法,始终让自己躲在宿主的体内,逃避一切,却不承想,也可以用来做善事……&rdo;
&ldo;我不觉得那是什么善事,&rdo;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不知道为什么,这茶的味道竟如此清香,&ldo;为活一个人的性命,竟要死去一人甚至多人的性命,这不叫善事,只是我猜,那庄主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想自己的得意绝学就此失传,所以,他才只救活小孩,而不救成人,畜人蛊的真实含义,恐怕不是宿主是畜、寄宿者是人这么简单,寄宿者为了得到这无病之体,必定要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rdo;
&ldo;哈哈,不愧是先生,果然一语中的,&rdo;讲故事的畜人手中的念珠哗哗乱响,&ldo;一日中蛊,终生为畜,寄宿者必须要一生都在不停地找寻宿主,这就是代价。&rdo;
&ldo;呵呵。&rdo;我冷笑了一下。592
&ldo;可是死有什么不妥?&rdo;讲故事的畜人冲着我又发出一声瘆人的笑,&ldo;呵呵,每个人都会死,不是吗?死亡真的有那么痛苦?&rdo;
&ldo;没有那么痛苦,又怎会有你手中的人骨念珠?&rdo;我不禁感叹道。
你看那一串黑色的念珠,竟然黑得晶莹剔透,每一张活人的面孔映照在上面,都变成一个骷髅,每一种鲜艳的颜色映照在上面,都变成彻底的黑色,每一种欢声笑语映照在上面,都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那是怎样的怨气,那是怎样的纠结,无人能抵抗。
人骨念珠一出,必有人灵覆灭。
你想知道这串人骨念珠的来历吗?看看那个村庄,那时百年干旱,巫师聚众蛊惑,是你们过度戏水惹龙王不悦,需选一对童男童女,焚烧献天,才可逃过此劫。村民们突然众口一词,指向寡妇家的那对孩子,说他们是冤孽,克死生父,又惹怒龙王;寡妇势单力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被众人捆绑,游街戏耍,巫师作法,最后扔入火中。
寡妇一头撞死在石碑之上,冤魂久久不肯散去,每每夜晚到来,挨家挨户敲门,诉说自己的痛苦,口口声声还我儿子女儿,夜夜悲戚的哭声萦绕在整个村庄上空。
有好事者再请巫师前来,巫师说,妖妇定是妖精幻化而成,需将尸体挖出,喷上圣水镇住邪气。没承想,众人动手挖开草草掩埋的寡妇坟墓,里面竟然毫无皮肉,只剩下一副黑色的枯骨。
从那一刻起,天降暴雨,全村共八十五口活人顷刻被洪水所困,全部溺亡,竟无一人生还;暴雨过后,干旱再临,暴晒整整三个月,八十五具尸体加寡妇母子一共八十八具尸体,全部暴露在毒光之中,肉皮全部腐烂消失,所有枯骨竟全是黑色;干旱之后,再起风暴,流沙整整三年未曾停息,将整个村庄打磨得消失殆尽。
三年之后,一个修行多年的道长路经此地,无意间发现沙地里有一颗黑色圆珠,手指捻动,竟是人骨。他仔细搜寻,共找出八十八颗黑色圆珠,急忙带回道观,不承想,当夜毙命,死因无人知晓。一个贪婪的徒弟整理师父遗物时,意外发现这些圆珠,偷偷藏于包裹,逃下山去,找人凿眼穿线,制成念珠。手艺人眼看这些圆珠异常奇特,陡生邪念,将小徒弟杀死,据为己有,是夜手艺人偷偷躲在房里给念珠穿线,在已经穿好七十八颗之后,突然吐血而亡……
自此,江湖上流传出这样一句话:人骨念珠一出,必有人灵覆灭。
说到这里,我的皮肤已经感到某种难以忍受的瘙痒干枯,可我无法确定,究竟是这屋子里袅袅的熏香,还是杯中平淡无奇的茶水捣的鬼。
我是一个瞎子,依赖着自己的听觉、味觉、嗅觉行走江湖,一生从未失手,可我也相信一个词,叫做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