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钧身材偏高,四肢略长,宽阔的前额与整齐地梳向右边的黑发显示着学者风度,明亮的大眼中流露出善解人意且执著的目光。他刚过而立之年,但举止稳重,显得老成。他语言简练,常有大智若愚的幽默。
洪钧之所以把律师事务所选在地处北京市西北角的友谊宾馆的商务楼中,还有一个感情上的理由——这里离他的母校中国人民大学很近,而且那感情中混含着初恋情愫。他坐在写字台前,看着窗外的红叶,右手的五指反复将头发向后梳去——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据说有极好的头部按摩功能。
突然,一个姑娘的声音传进耳鼓:“老板,请喝咖啡。”
洪钧转回身来,只见从办公室门口走来一位穿着入时的姑娘。她把咖啡放到洪钧面前,又补充了一句:“老板,这次我可没放糖!”
“谢谢,宋小姐,第三次提醒——请你在进我的办公室之前先敲门!”
“噢!我又忘啦!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宋佳快步走到门边,故作认真地敲了敲门。“老板,我可以进来吗?”
洪钧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招聘秘书时一眼就看中了宋佳,因为她长得太像一个人了——白皙的皮肤,秀丽的脸庞,线条明晰的鼻子,透着灵气的大眼睛和挺细但挺黑的眉毛。特别是当她微笑的时候,薄薄的嘴唇之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看了就心旷神怡。
宋佳很精明。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从十几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的真正原因,但她很快就察觉到这位相貌英俊的洋博士对自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她本来在警察学院学的是文秘专业,毕业后在公安局工作两年,后来辞了职,到一家私营公司搞公关。这几年,她已先后换了几个工作,包括饭店、酒吧和歌厅,但一直没找到满意的位置。这次应聘来当秘书,本来也没太认真。面试时,她对这四星级的办公环境印象不错,而且对老板很满意,用她的话说——“不俗,也不酸”。几年来,她一直在自修心理学,号称有心理学硕士的水平。根据她对洪钧性格的分析,她决定主动缩短与洪钧的心理距离。因此,试用期还没满,她就不再称洪钧为洪先生,而是直呼其老板,且说话颇为随便。用她的话说,在人之上就要把别人当人,在人之下就要把自己当人。
洪钧喝了口咖啡,心不在焉地问宋佳:“工作怎么样?”
“不错,养尊处优。这不,都快一个月了,除了几个咨询的,连个正经案子都没有。我说老板,您不是回国休假的吧?”宋佳说话时,脸上的表情相当丰富,带着优美的韵律。
洪钧眯着眼睛,认真地品了一口咖啡。
“要我看,咱们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宋佳用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份《北京晚报》。
那份晚报的第二版有一小段报道——洪钧律师事务所日前在京成立。这是在北京成立的又一家个体所有制律师事务所。洪钧律师曾在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任教并兼任律师,后于1988年赴美留学。在美国五年期间,他获得了法律博士学位,并在芝加哥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工作两年。洪钧律师事务所专门承办各类刑事案件。这在归国律师中亦属罕见……
宋佳歪着头,用略带夸张的语调说:“现在的律师都玩儿命找经济案子,做国际项目,咱们哪能说自己专办刑事案件呢!”
“兴趣,也是专长。”洪钧心平气和。
“可是,办刑案赚不了多少钱呀!”
“你别着急,会有的。”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门铃声。洪钧一脸认真地对宋佳说:“你去看看,大概是来送钱的。”
来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浓眉大眼,黑红脸膛,蓄着唇须和大鬓角,中等身材,挺着啤酒肚。他穿一身灰西装,领带没系紧,歪向一旁。进屋后,他大步走过来,一边用力与洪钧握手,一边大声说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洪大律师?”
“洪钧。”洪钧说着,随手递上一张名片,“您贵姓?”
“免贵姓郑,郑建中。”来人也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洪钧。
洪钧请郑建中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然后看着手中的名片。这张印制精美的名片上印着:“滨北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郑建中”。
郑建中从兜里掏出一盒“万宝路”,递向洪钧:“洪大律师,请抽支烟?”
“谢谢,不会。”洪钧把茶几上的一个小牌子向前推了一下。
郑建中拿出一支香烟,刚要点火,看见那个小牌子上的字——“请您在谈完正事之后再吸烟!”他有些尴尬地把香烟收了起来——“那啥,咱是个粗人。洪大律师,你别见怪!”
“我闻到烟味儿就爱犯晕。”洪钧眯着眼睛,脸上略带歉意。“您是东北人?”
“老家在黑龙江。”
“到北京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