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搬来一个矮杌,放在靠门边位置,“你且坐坐,我去给你端碗酸梅汤来。”
时锦一把拉住了司棋袖口。眼下被这幽幽凉意一浸,她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几分,“不劳姐姐费心,我此时约摸是好些了。”
司棋看时锦浅笑弯弯,亦是心情不错,“不妨事,二爷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你且安坐。”
听及司棋如是说,时锦心下稍安。
司棋在左手边的雕仙鹤云纹紫檀木八仙桌上提起一只样式古怪的双耳衔环长嘴铜壶,又捡了一只倒扣的碗来,壶嘴轻点,顿时一道暗红色水流冲入瓷白无杂色的浮绘细瓷碗中。
那透亮的红色微微掺了些紫,在窗牗透过来的光亮中,越发清透诱人,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微微透出些渴望来。
司棋将那碗酸梅汤端给时锦,末了还顺手拎着一卷打络子用的丝线。
两人相对坐在靠门边位置,时锦此时尚有些拘谨,由是慢慢抿着酸梅汤看司棋打络子。
酸梅汤显然是被冰湃过,白瓷碗沿凝着一层密密的水珠,连带着她的手也微微濡湿。
稍稍将手在膝盖处的衣裙上蹭了蹭,她这才开口,小声问对面的司棋,“奴婢刚来,还有不少事情不懂,姐姐可否提点一二?”
司棋手下不停,听到时锦问话,也便微微笑着答她,“提点算不上,只是有几点,妹妹记住了。第一,二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画,哪怕二爷丢的到处都是,咱们做奴婢的,也得离那画远远的;第二,二爷这人做事最是正派,最见不得婢女们有非分之想,那些有非分之想的,这会儿怕都是在庄子上做粗活呢;第三,二爷喜欢贴心周到的人,咱们做奴婢的,应当事无巨细,处处替爷考虑在前头。”
说到这里,司棋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抬眼认真盯着时锦,“顶顶重要一点,二爷不喜女子碰触,所以,做事时千万小心,不然怎么被罚都不晓得。”
时锦顿时点头如捣蒜,一点点将司棋的话记在心里。
虽然司棋说二爷不苛待下人,但这条条桩桩,哪一件不是如履薄冰?
若不是家中的药铺子被叔父夺了去,弟弟又是病歪歪的身子,需得银钱养病,她也不至于卖身高门大户做这下人该做的事。
也就是听说这侯府的丫鬟待遇宽厚,又满二十五可以放出去婚配,她又何苦来哉?
虽说错过了花信,但到底是未来可期。
思及此,时锦将酸梅汤轻轻放到一边,探手接过了司棋手中的几段丝线,一起帮忙打络子。
她的手莹白如玉,手指灵巧生动,司棋见她手指翻飞,如穿花蝴蝶般将几股不同颜色的丝线旋转、绞结。明明在她手中中规中矩的丝线,到了这个丫鬟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渐次成型。不一会儿,一个点染着绿色枝叶的粉色小花便印刻在络子上。
司棋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亮,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丫鬟倒是个手巧的。
“这倒是新鲜,”她对时锦顿时增了两分好感,不由得凑近了她,“你会编扇坠儿吗?恰好二爷新得了一把折扇,我倒是琢磨着搭个什么扇坠儿才妥当。”
时锦抿唇一笑,“倒是会些。”
她将几簇丝线捋直,又挑着鲜亮的颜色交织在手指上,再辅以其他丝线,一根根绞紧成型,看样子,隐约是只小兔子的模样。
那兔子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配着短短的如米粒般的尾巴,最巧的是,口中还衔着一颗绿叶胡萝卜。
整只扇坠不过半根手指大小,却是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司棋看得爱不释手,心中又不由得泛嘀咕,这么可爱,不知道二爷拿不拿得出手?
就在她心思电转间,一个清脆中透着点恼怒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真是气死我了!小贱皮子学什么不好,一个个嚼舌根倒是好手!也不怕二爷拔了你们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