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扶额软笑道:“裴太太这是笑话我呢!云卿原也想多在裴府坐一坐,沾一沾这裴叶联姻的喜气,可裴太太要为裴少爷操办婚事,今次不开门见山说话,来日只怕裴太太要不得空了呢。”
裴子曜有多厌恶这门亲事宣氏自然最清楚不过,她不得已请云卿来,最大不过盼着裴子曜能吃睡如常,若说能劝得裴子曜心甘情愿早日成亲,她先前是根本不信的。但云卿此番话,面儿是做劝,暗里是邀功,但却让宣氏听得心口一颤——她的儿子,怎可受这女子摆布!
开口确是说:“原是盼着把云姑娘这份儿也一起忙过去的,到底是我们子曜没福分。”
云卿抿口茶笑:“叶家嫡女等着盼着要嫁给裴少爷,裴太太却还嫌裴少爷没福分。这话若是落到叶家人耳中,便只是无意,怕也要闹不快了。到时候别说青烟谷一脉温泉水,就算是把青烟谷整个儿送给叶家,也难说叶家会怎么看呢!”
宣氏不得不对云卿多一份警惕,对一个十足孩子气的女娃娃来说,有些事她未免知道的有点多,并且也太敢说了。她左右思量,对云卿却越发不了解,因不了解,也越发忌惮、越发不敢随意开口。便不接这个话茬儿,转而说:“年关将至,不知云姑娘准备得如何了?听裴管家说,云姑娘现如今还住在城东地藏王菩萨庙,这可叫我怎么过意的去?二爷虽说早已不是裴家人,但终究是姓裴,这物华城中裴氏子孙原本就是同宗同族,互相帮衬也是应该。所以我想着,若云姑娘不嫌弃,不妨在裴府小住些日子,顺便喝杯喜酒,等过完年再寻去处不迟。”
“裴太太真是热情好客,”云卿摸索着茶杯笑道,“不过云卿近日里心气不顺,易动肝火,整个人脾气暴躁得很,因此极想在庙里多住几日,愿聆听菩萨教诲,早日平静心神。所以裴太太盛情,云卿也只有不识好歹地拒绝了。”
宣氏并不意外,叹说:“云姑娘执意如此,我又怎好勉强于你。不过你与子曜相识一场,他成亲这等大事还望云姑娘你务必赏脸捧场。”
云卿自然晓得宣氏话中之意是生怕她与裴子曜再有什么牵连,便忍不住咯咯笑说:“我去,怕这亲就结不成了。”
宣氏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但说到此处,神色却略显不大好了。
“云姑娘这意思我倒是听不懂了呢!”
“裴太太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呢?”云卿巧笑嫣然,“没见面我便借裴牧之口提醒过裴太太,我说怕裴家的茶待不了我这样的客,裴太太您回了话我才愿意帮忙劝裴少爷的。如今裴少爷赶去书房用功了,裴太太便七七八八跟我弯弯绕绕,再不提这件事了。我云卿虽年幼,也是吃不得这样的大亏的,所以只好来提醒裴太太,免得裴太太不愿兑现承诺,叫我白帮这一回忙。”
宣氏见云卿终于沉不住气,心中暗想,方才亦是高看她了,不过是小孩子学了大人模样,心思仍稍欠火候。宣氏便说:“云姑娘难不成是误会了什么?冷茶待客,原是我疏忽了,可我已吩咐裴牧以好茶相待,云姑娘你也早已喝过,现如今却空口无凭说什么承诺,可叫我如何兑现是好?”
云卿只得叹口气,说:“想必是年关将近事务繁杂,所以才叫裴太太贵人多忘事了。我方才说,真请我喝你儿子的喜酒,我真怕你儿子扔下叶家小姐跟我浪迹天涯。裴太太你太不坦白,所以不愿深思这句话吧?你怎么不把算计我的时间拿来想一想,想想你生养的儿子为何连你的话都不听,却叫我两盏茶的工夫轻易给劝下?不妨告诉你,我太了解裴子曜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我看一眼就知道,要我帮扶他一把是轻而易举,可若有朝一日我想毁了他,同样是易如反掌!”
宣氏面色当即不对,背挺得僵直冷言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威胁我?”
“自然是十成十的威胁。裴太太不是以为我云卿真这么好请,来个人来辆马车我便乖乖跟着来裴家为你做事了吧?不妨再说一遍,我与裴家的关系便是我同裴子曜的关系,现如今我与裴子曜都恩断义绝,又岂会把你们区区一个裴家放在眼里?”
宣氏一拍桌子,喝道:“放肆!”
“若不是裴太太欺人在先,我哪有这等闲工夫来跟你放肆?”
两人声音太大,连门外的裴度都听到响动,在外叩门问:“太太,可是需要添茶了吗?”
宣氏怒视云卿,云卿不为所惧,一个剑拔弩张,一个悠闲自在,片刻之后宣氏便后悔自己失态了。原不过是个毛丫头,实在不该如此方寸大乱。
“不必!”宣氏回了裴度的话,转而斟酌着问云卿:“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要知道,撒泼打滚无理取闹的事,便是你再威胁我也做不得。”
云卿当即收了笑,盯着裴太太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说:“我想要的,对裴太太你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不妨说说看。”
云卿起身走到裴太太面前,清清楚楚地说:“我要你裴家,从此以后不再插手蒋家大少爷蒋宽的任何事!”
071 撕裂
“什么?”宣氏疑惑,“蒋家?蒋宽?”
云卿明明恨了一路,话说之此却禁不住怒极反笑,她曼斯条理紧了紧斗篷说:“说来裴太太是长辈,今儿确实是云卿无礼了。不过我这个人呢,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遇到别人欺人太甚,倒也没那个胸襟气度去硬忍着。今次我帮裴太太劝下了裴少爷,裴太太最好也还我一个恩,别再动蒋宽的心思了,他是死是活,是潦倒是显贵,都让他听天由命去吧!”
“我动蒋宽的心思?”宣氏明显一怔,然后疑问道,“云姑娘你真是说笑,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动蒋家大少爷的心思?”
云卿收拾妥帖衣裳,笑着起身说:“裴太太为什么动,那都是前尘旧事了,我不在意,也不多问。可我今儿就要裴太太你一句话,要你裴家答应从此以后对蒋宽的事袖手旁观。裴家是书香门第,行的是君子之举,也断不会欠人恩情。我帮你儿子一把,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于你当真是没什么损失的。”
宣氏却越发疑惑了,见云卿起身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不免好奇道:“我裴家自然不会欠人恩情,你愿意登门相助我当真是感激不尽。可万事总得有个由头,话也须得说明白了,为什么偏要我裴家允诺不动蒋少爷的心思?旁人若无意听去了,还当我裴家先前对蒋少爷有什么不利呢。再说了,我裴家与云姑娘你一样,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遇到别人欺人太甚,倒也没那个胸襟气度去硬忍着呢!”
云卿不免冷笑说:“裴太太真是高看他蒋宽了,就蒋宽那样子,你把他卖了他不定还帮你数钱呢,凭他能欺负得了你裴家?”
宣氏未曾被人这样冷言冷语过,自然也不悦,忍着没发作,依旧端坐道:“照云姑娘这么说,倒是我裴家欺负他蒋少爷了?四族素来和睦,裴家与蒋家世代友好,云姑娘殊无证据,可算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了呢!”
云卿一个字没说囫囵又狠狠咽下,蒋宽和云湄的几次绝对不是偶然,她跟叶家虽有疙瘩,但叶家只需向裴家逼婚便可,根本无需向她下手,那么就只有裴家!知道蒋宽爱慕云湄的事,能在蒋宽身边说上话,能公然邀请御史夫人和云湄去青烟谷,能一而再再而三让蒋宽撞上云湄,只有裴家,只能是他们裴家!
事关云湄声誉,云卿断不可能拿出来公然与她理论。她盯着裴太太,仿佛无意吞了一只苍蝇,自己恶心的要命,却见那苍蝇嗡嗡嘤嘤兀自飞得自在,真是越发嫌恶了。
然而云卿越是这番神色,宣氏就越庆幸方才没有贸然答应。如此僵持了一会儿,便听云卿冷笑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何不说句利落话儿,裴太太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宣氏越发祥和淡然,端庄笑说:“云姑娘总要先说明缘由,我这厢才可斟酌应允哪!若是凭白说这样的话,答应了,从前的事惹人疑,不答应,今后的事招人猜,我裴家不落好儿呢!现如今老爷卧病在床,子曜忙于筹备婚事,一大家子都由我一个妇道人家担着,万一行差踏错,可叫我回头怎么跟裴家交代?云姑娘还是别为难人,换一个条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