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良久,反倒是一缕晨曦挂上窗帘时,挥之不去的困倦令呼延云靠在沙发上沉沉入梦,然而没过多久,一集电视剧都没放完的时间,突然野蛮地插播起了广告——
“当当当……当当当……”
一阵阵貌似雅致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敲门声,将他活生生地从沙发上扯了起来。
呼延云生气地拉开自己的屋门,迎面,一个胖乎乎的家伙面带微笑站在过厅里,一对儿小眯缝眼挤得比眉毛还要细。
“大门没锁,我一推就进来了。”胖乎乎的家伙解释道。
呼延云的父亲虽然是一位大名鼎鼎的科技记者,但一辈子埋头新闻业务,仕途不顺,挣钱不多,加之呼延云毫无经济头脑,连菜价涨了都不知道,前几年房价低的时候没买房,前几年购车不摇号的时候也没买车,28岁的大小伙子了,还厚着脸皮和父母住在同一屋檐下,后来父亲跟单位央求半天,单位才同意租给他一套两室一厅中的一间。另一间住着个女孩,那女孩早出晚归的,平时见不了一两面,有时喝高了,回来常常忘记锁大门,这才让眼前的胖子“破门而入”。
“你是谁?”呼延云没好气地问。
胖子老实不客气地走进屋子来,视线扫视了一圈:十八平方米的屋子,四白落地。北边贴墙放着一张单人床,淡蓝色的床单,枕头边放着一本《人间鲁迅》;西墙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墙角有一张放倒时可以当床用的沙发,上面蒙着绣有茉莉花的白色布单;东边一高一矮并列着两个书柜,高个子书柜带玻璃门,矮个子书柜看上去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斑驳不堪。南边开有绿色铁棂的玻璃大窗,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掌和一盆四季海棠,顶着窗台放着一张米黄色的写字台,上面的绿绒布和压在绒布上的玻璃板,让人觉得主人在顽强地抗拒着时光的变迁。屋子中央大部分都是空荡荡的洋灰地面,只有一台兼做跑步机的健身器,由于房子老的缘故,举架很高,加上南向的玻璃窗开得很大,所以阳光照进来,亮亮堂堂的。只可惜由于角度的缘故,只照到健身器就戛然而止,于是乎屋子像被从正中间腰斩为明与暗的两截。
“我很奇怪。”胖子走到书架前端详道,“《追忆似水年华》《加缪文集》《从收容院到百忧解》《午夜的幽光》《走进世界第一大峡谷》……你的书柜里好像很少推理小说。”
“推理小说只有两种:我看上一半就猜得出结果的和直到最后一页我才猜得到真相的。”呼延云说,“前者不看也罢,后者寥寥无几,所以我这里没有什么推理小说——你还是先说说你是谁吧!”
胖子一笑,在写字台前面的转椅上坐下,黑色的转椅有个轮子坏了,差点把他摔个跟头,不过他还是及时用肥肥的小腿撑住了身体。
“终于见到慕名已久的大侦探了。”虽然“顿挫”了一下,可他的脸上依然笑容不减,“昨晚我还在办公室看《神探夏洛克》的第三季来着,我很好奇,卷福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通过观察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洞穿一个人的职业、生活背景甚至姓甚名谁,这真的不是一种艺术的夸张吗?”
呼延云本来被吵醒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这厮不分青红皂白闯进了自己的屋子,言谈话语又藏钩带刺的,不禁大怒,走到他面前恶狠狠道:“昊天律师事务所的张昊大律师,我这儿不表演推理秀,你要是有事就赶紧说,不然就俩山摞一块给我请出!”
张昊一愣,不由得大笑起来,笑得两只小眯缝眼简直消失不见了:“推理力和暴脾气都名不虚传,看来,我的委托人找对人了。”说着他从西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名片夹,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浮着檀香的名片,双手呈给呼延云,自我介绍道,“昊天律师事务所,张昊。”
“听说过你的名字。”呼延云并没有接的意思,“谁委托你来找我的?到底有什么事?”
张昊把名片放在写字台上,指着另一侧那张令呼延云没睡好觉的纸:“这个文件,想必您已经看见过了,就是我快递给您的。”
呼延云望着他,没有说话。昨天傍晚,快递送来了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一看,只有薄薄一页纸,可是读完却令他大吃一惊,居然是林香茗一年前做出的一份心理鉴定书,直指一个在押犯人“具有潜在的巨大社会危害性和无法预知的犯罪才能”……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既思念起情同手足的林香茗,又感到匪夷所思,不知道天下竟有令林香茗感到不可捉摸的人物。
于是才有了昨天夜里的失眠。
“这份鉴定书,高度机密,我费了好大劲,才托市监狱管理局的朋友复印了一份,快递给呼延先生,今天冒昧登门,专程来听听您的看法。”
呼延云依旧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好吧,既然呼延先生金口难开,还是我先说说清楚的好。”张昊笑道,“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于跃这个名字?”
呼延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