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着,没注意旁边一个人趿拉着鞋子尾随上来。我觉得不对劲儿,转脸一看,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一个东西。我知道这就是那些到处游逛的算命先生。我没有理他。可是他却固执地绕到我的前面,仔细地端量我,连连说:
“有喜啦,有喜啦!”
我的好奇心被挑逗起来:“有什么‘喜’?”
他咬咬嘴唇,做出一副很诡秘又很肯定的样子,继续盯视、上下打量。我又一次追问,他就迎着我的脸伸出了一只手。我明白了,掏出一点钱。他把钱装到衣兜里,引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蹲下来,伸手揪掉了我的鞋子。
他捏了捏我的大拇指,又捏了捏我的肩膀、头颅,最后才给我看手相。这一套把戏我见得多了,但还是任他弄去。他看了一会儿,咕哝:“外遇不少哇。”又咕哝:“艳福不浅哪。”我不希望他总是缠在这一类事情上,就说:“扯点儿别的。”
他扬起脸来哼一声:“别的?天下万事万物,哪一样不连在这一方面的事儿上?告诉你吧伙计,你这个人坎儿多、事儿多;有走不完的路,操不完的心;父母已双亡,娇妻睡身旁;朋友遍天下,知心有几个?”
他摇头晃脑像背古书一样说下去。后来他又捏起了我的脚趾,嘴角使劲扁着:
“呔!你长了一双流离失所的脚啊……”
他晃荡着走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个角落里。看着他的背影,琢磨着他的话,心头不禁泛起一点儿惊悸。
一个留着女人头的男人和一个留着男人头的女人走过来。他们大大咧咧地搂抱,靠紧在一块儿走着。男的对女的说:“多么有意思啊!”女的说:“嗯。”男的说:“多么有意思啊!”女的说:“真有意思。”“多么有意思啊!”男的大声说。女的说:“真有意思。”他们从我旁边走过去……
我回家了。
屋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奇怪的是没有灯光。我推开了门,见梅子还坐在桌前的黑影里。看来她故意关了灯坐在那儿。
那个笔记本还摆在她的面前吗?
3
阳子非常挂念帐篷的事情。我告诉他:吕擎这次真的要进山了;我和梅子也要一起去。
“就住帐篷?”
“嗯。”
“他们是去结婚吗?”
“是的。”
阳子犹豫了一下:“那我就……不去了。”
“可我还是想让你一起。你一路可以画很多画,把那里的山、水、树好好画一遍,还有山里的人。你怎么不去呢?你不是盼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吗?阳子,你该设法战胜自己,你为什么这么怯懦?”
最后的一句话说出来立刻有些后悔:太严厉了。我想他此刻大概仍在一种情感里挣扎。我没有问他元圆的事,因为我料定他还没有中断与阿蕴庄那个姑娘的关系。一想到这里我就恨起了那个姓穆的老板。
阳子果然没有听进去,只说:“我不去了。我在城里等你们吧,也许这段时间里对我很重要呢。”
我不再说什么。我倒真希望他能尽快作出自己的决断。青春期的热望和障碍啊,一块儿出现在我的朋友身上。那莫名的焦虑和渴望似曾相识。我曾尽力去理解,一个直接的预感不过是:如果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取代了另一个,他就不会这样神情恍惚、怪里怪气的了。他可能被性、生命力、现代魔法、艺术和幻觉、一些古怪情结,还有纯属个人的什么癖好,给一起缠住。对此,世上没有什么包治的偏方,也许一个平凡而热烈的女性略施小计就会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让他进入世俗的轨道平稳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