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或许你想回纽海文,离你哥哥近些。”
“或许吧。”
“很快你就会恢复过来,能出门远行。”
“是吧。”
“还是我现在就给你找个自己的住处?”
“无所谓。”
“你更想哪样?”
作决定的努力将她拖出呆滞。她握紧拳头,绷紧嘴唇。“我想,我得和你在一起。”
“待一阵子。”
“我得和你在一起。”
病人开始依赖心理医生。说这话时,她没有一丝焦虑。她陈述一个事实,奇怪地坚信我会和她一样,毫无保留地接受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她跌靠在车门上,睡着了。我很愤慨。她怎么能如此确定,她没把自己交给一个小艾伦的翻版?这些令人窒息的信任从何而来?即便有过活生生的例子,这个成年女子似乎还不明白,偌大的世界上四处是禽兽。我感觉,就算我说要带她去食人族的岛上,把她当肉卖掉,她还是会面带一模一样的蒙娜丽莎微笑,任人宰割。
其实,我没那么值得信任。
“缺角同花”的甲板下面闷热异常,潮湿不堪。因为断电,空调失灵。走的时候,我把恒温器设在八十度16——这样耗电最少——就是为了避免眼前的情况发生。我重新设定在六十五度,但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凉快起来。我带她去吃了顿不错的午饭,再带她回到船上。她上了船,我把她的东西搬上来。她四处看看,有点淡淡的兴趣。我把她和她的东西安置在另一个房间。她淋过浴后就上床睡觉了。
信箱里塞了九天的信件,清理之后,剩下些账单和两封私人信件。我打给苏琪。她想知道我死到哪里去了。我很高兴凯西没有告诉她。我和一个生病的朋友待在一起。她给了我凯西的号码,我打过去。她听上去很警觉,但说她现在一个人,我可以过去见她,还告诉我怎么找。她住在城里,在一号公路旁商业区后面的廉价双层公寓二楼。那一带有披萨店、保固轮胎修理铺、史密斯金属板厂、保税仓库。霓虹灯和随风飘荡的过时促销招牌之上,就是她的住所。
楼上热得要命。四壁全是暗黄色的水泥,还有粗糙的柳条、稻草和老竹子。一台大电扇在窗边嗡嗡直响,吹出热风。她穿着廉价的短裤和褪色的露肩装。她说这间房子是和舞团里的另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女孩合租的。屋里架着两张牌桌。她正在为舞团缝新衣。外快,她解释道,然后招待我喝冰红茶。
我坐上一把柳条椅,挨着电扇的热风。我和她说了阿金森太太的情况,有所保留。她一边做事一边听。我靠回椅背,衬衫黏在柳条上。不知不觉,已到八月。她绕着桌子,把衣服又折又翻,再把线咬断,一针一针地缝上。那双闪着汗光的结实美腿,还有舞女结实圆润的臀部,让我没法不分心。我所保留的露易丝的事,她似乎能够完全猜到。她嘴里含着针,正在缝一块金白交织的布料。
“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她说。
“没有。”
“你完全有理由改变主意,崔维。”嘴里的针模糊了她的声音。
“信里面有名字和地址吗?”
她直起身子。“有名字和地址的那些,我分了出来,可以拿给你。”
她把信拿过来。她做事,我读信。她把蓝色的小收音机调轻,音乐与风扇的声音混在一起。哈瓦那CMCA电台,和平、自由、博爱的乐土之音。没有广告,没什么可卖的了。
战时家庭通信,来自一场久远的战争。
爱妻:我一切都好,望你也一样,女儿们也好。我已经买了一张汇票,稍后寄来。不用太省,该买就买。这两个月我经常有飞行任务,不过都是运货,没有危险,所以不必担心。这个时节,这边经常下雨,比家里还多。休格曼被派到别的地方之后,来了一个新的飞行员叫威廉·卡洛维,纽约特洛伊人,是个中尉。他是个让人放心的好飞行员,与我和乔治处得来,所以不必担心。食物不多,但我吃得还好,心情也不错。告诉凯西,我很高兴她喜欢她的老师。代我吻她,还有克里斯蒂,也吻你。你亲爱的丈夫戴维。
那些信里还有其他名字,随口一提,没说几句。来自德州科维尔的弗恩,加州的迪根。我记下所有这些片段。
她坐着,把舞女的短衣放在膝上,熟练快速地缝着。“我不知道阿金森太太会那样。”她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