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了:“当她跳舞时,她在这里。”
“但通常不在?”
“通常不在,”他说,“但是本……他很紧张。”
“为什么?”我问。
塞缪尔爷爷用混浊的眼睛看着我。他渗水的眼睛、松垂的脸、扎在脸颊上的胡须和眉毛都好长,他的白色长发,以及瑟瑞娜为他备好的怪异黑T恤,上面写着:操他妈的肉。
操他妈的肉。
这就像一个俳句。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复杂。艾兹拉·庞德(1)或许是从中文里把它翻译过来的。
“我看到他就恶心。”塞缪尔爷爷对我说,“她想让我来做,但我做不到,于是她叫琼斯做。等他做完之后,我看到他没法不恶心。”
“爸爸,我就在这里。你可以对着我说。”
“我知道如果他留下,我会毒死他的。他会被我的病态传染到。我不想让他过着因为我恨他而恨我的生活。”
“爸爸,”父亲试图插嘴,很气恼塞缪尔爷爷只对我说话而不是他,“对着我说话!”
“我辜负了我儿子,”塞缪尔爷爷对我说,“我辜负了伊泽贝尔,辜负了我父亲。”
塞缪尔爷爷突然沉默下来,我们都一样。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去拿药瓶,但父亲阻止了他,自己拿起瓶子。
“不再给你吃药了,”父亲说,“我们要给你断掉这种药。”
父亲站起来,把瓶子收进碗柜。
“我们要给你找个像样的医生,做个诊断,排查并弄清你到底需要什么。”
他关上碗柜,当他经过塞缪尔爷爷时,老人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拦住了他。他们四目相对。
“你会原谅我吗,儿子?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的本意是保护你。我做过的事都错了。我求你,请原谅我。”
父亲的脸上仍挂着一副冷峻的表情。他不太容易原谅任何事。但他看着我,他自己的儿子,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我原谅你。”父亲说。
就那么一句话,塞缪尔爷爷突然爆发出一阵啜泣,真的很让人震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源源不断,整套全有。父亲摸摸塞缪尔爷爷的后脑勺。父亲靠进儿子的怀里,他们有点拥抱的意思了。一个僵硬的准拥抱,尽管伤口那么深,一直都能见到伤疤,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了某种了结。
我留他们在厨房里。他们不再需要我了。我上楼回房间,从二楼的平台处,我能听到一阵微弱的曳步声从舞厅传来。伊泽贝尔……
悄悄的,那么悄无声息,我摸上楼梯来到二楼,穿过走廊回到我的房间。我操起手电筒,然后溜上楼梯来到三楼。在平台处,在舞厅的接待室里,我停下了。舞厅的双开门是关着的,但我清楚地听到有脚步声和音乐从里面传来。我伸手去摸门把手,轻轻地转动它,连咔嗒声都没有。我推开门,透过门缝处窥看。她就在那儿。
多么优雅,多么优美。一个头发盘起的年轻女人,身着一条棕色长裙,在她赤脚旋转时,裙摆翻腾飘动。我的祖母。尽管房间里很黑,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尽管很难看清,我还是几乎可以肯定,我认得那双脚。我从来没把自己想成恋脚癖,但或许我有一点那种癖好,因为我知道那双脚。我相当肯定,脚指甲是涂成橘色的。
“瑟瑞娜。”我那么轻柔地低声喊了一句,但足以让跳舞的女人听见。她张望门口,然后穿过房间飘向舞台。我冲进房间里,快速打开照明开关。
鬼魂在房间里飘了一圈之后,消失了。我拨开手电筒,仔细地检查舞池。她走了。我穿过房间来到留声机旁,把它关掉。然后我听到了其他声响。刮擦的声响。我走到装有升降机竖井的密室,靠过去听。我听到了嘟囔声,接着是重击,继而是刮擦、抓挠的声音。我不敢开门。
我跑下楼梯来到一楼,路过我的父亲和祖父,穿过厨房,来到外面的保险丝盒旁。我猜得没错,同一个玻璃管熔丝被断开了。我把它上紧,又回到厨房。
“爸爸,”我说,“现在需要你过来。”
他马上从椅子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