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霁抬起了头,齐云灏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无法从那里发现一丝畏缩和胆怯。
奇怪,莫非她的话是真的?
梅雪霁睁大眼睛与皇帝对视,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这位天之骄子。他的五官深邃、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种生与俱来的尊贵气质——嘻嘻,长得还挺不错呢……
“这是什么香味?”冷不丁一句问话打断了梅雪霁的神思,她不由得脸上一红,慌忙垂下眼道:“哦,大概是昨夜熏的慧兰香油的味道吧。昨晚雪霁临睡前喝了酽茶,左右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熏了慧兰香油才得安神。”
“哦?”齐云灏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慧兰的香味悠悠地漫过他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绵软、舒服……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梅雪霁走近他,关切地问道:“陛下昨晚也没睡好吗?雪霁见陛下眼底青影浮现,想必是过于操劳了吧?”
“朕没有……”正说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梅雪霁笑道:“若陛下不嫌柔福宫简陋,不如在此稍歇一会儿,待雪霁为陛下点燃慧兰香油,多少可以消减困乏。”
一小团烛光在白瓷熏炉下跳跃,熏炉中漂浮着的点点慧兰香油在高温下挥发,馥郁的花香在室间缥缈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雨声沥沥,被一阵微风传送进来,转眼又消散无踪。
浓浓的睡意向齐云灏的双目袭来,他不由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皮越来越重。
“小姐……”侍琴指着斜倚在桌前打着盹的齐云灏悄悄地吐起了舌头。
“嘘………”梅雪霁把食指搁在唇边朝她眨了眨眼。
看来,这个皇帝真的是累极了。在窗前的靠椅上甫一坐下,他就在馥郁的慧兰花香中睡着了。不过,看他双眉深锁、嘴唇紧闭的样子,应该睡得并不安稳。
“侍琴,快来。”梅雪霁对侍女招了招手:“咱们把皇上扶到床边的软榻上去吧。”
齐云灏在朦胧中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上了一张半旧的软榻。梅雪霁正低头为他脱去外袍,在她握住他的手的一瞬,她指上的柔腻和温暖使他的心为之一颤。
困倦如同潺潺溪水流遍了齐云灏的四肢百骸,好舒服,说不出的舒服……。在这花香四溢的房间里、老旧却舒适的软榻上,他不想动了。
梅雪霁在他身边的八仙桌上用石杵捣着花瓣,“嗵、嗵、嗵………”一声声闷响传来,益发催眠。粉红的桃杏花瓣在青花瓷碗中辗转变成了花泥。梅雪霁搁下石杵,抬眼朝榻上望去,榻上的人儿早已打着轻鼾,堕入香甜的梦中……。
金殿之上弥漫着剑弩拔张的气氛。
太傅刘奉台深跪于地,捧着牙笏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迟之群与秦相互为姻亲,臣窃以为秦相推举迟公为今岁恩科主考,实属任人唯亲。臣为天下举子的前程计,恳请陛下三思………”
“哼哼………”百官队列中传出一声冷笑,右丞相秦舒慢悠悠地踱了出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奉台,面带讥嘲地摇了摇头。
“陛下,”他在刘奉台身侧跪下:“刘太傅指责微臣任人唯亲,微臣无意自辩。微臣只想问刘太傅一件事,他所推举的林冀晟是不是他的门生?若太傅今日在陛下面前否认此事,那微臣便自认犯了任人唯亲之过。”
他口口声声责问刘奉台,眼睛却只盯着高坐在九龙御座上的君王齐云灏,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身边的刘奉台看上一眼。
刘奉台被激怒了,布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林冀晟是老夫的门生那又怎样?他官声清肃、才华横溢,绝对堪当此任!”
“是吗?”秦舒耸肩一笑,从袖中掏出了一本蓝皮折子道:“老夫倒是打听到他的一些往事,想必太傅亦有兴趣听一听……”说着他打开折子念了起来:“某年某月某日,林公在寺当值,竟以侍妾相随;某年某月某日,林公收受下属贿银三百两……。”
齐云灏端坐在龙椅之上,望着金殿上两个争执不休的大臣,脸上漫过了深深的无奈——又来了,又来了!这两个朝廷的重臣每次一碰面就变成了两只相互撕咬的狗,苦苦纠斗、互不相让,让他这个做皇帝的左右为难。
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伫立在一旁的澄亲王齐天弛。澄亲王温和敦厚、少年老成,平时每当金殿上众臣激辩不可开交之时,往往都是他及时站出来说几句中肯的话语,做一个劝架的和事佬。然而,今天的他却一反常态静立在一旁,眼睛只瞧着鞋尖前的一角地面,对面前的纷纷扰扰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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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屈指西风几时来……第十四章 沉香亭北倚栏杆 字数:6814
“这个十八叔,到底是怎么啦?”齐云灏暗自疑惑着,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恼。
“澄亲王——”
齐天弛依旧呆呆地出神,对他的呼唤不闻不问。
“澄亲王何在?”齐云灏抬高声音。
齐天弛的身子蓦地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躬身出列道:“臣在。”
齐云灏微微摇了摇头道:“关于今岁恩科主考人选,不知澄亲王有何高见?”
齐天弛怔怔地伫立良久,这才躬身施礼道:“臣不知,全凭陛下圣裁。”
乾清宫东暖阁书房内,齐云灏端坐在龙榻上,取过一本奏折悠闲地看着。澄亲王齐天弛则屏声静气侍立在一旁。
刘谦益奉上了极品雀舌。齐云灏接过茶盏,掀开牙白莲纹刻花盖碗,乘机斜斜地瞥了一眼半天静默无语的齐天弛。
算来有些时日没有与他如此近距离地相对了,今日细看,却忽然发现他明显地瘦了一圈,眉目间带着无法掩饰的忧郁之色。齐云灏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十八叔,”他搁下茶盏,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齐天弛:“朕想知道朕的十八叔最近是怎么了,为何神情委顿,大反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