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道冷沉道:“漓江所调近月,说说你所见所闻。”
他环顾了下朝堂上那些把头埋成鸵鸟的秦氏官员,寒声道:“无须顾忌,说!”
宣珏如实说道:“矿脉疑状有三。一,矿工身死颇多,下矿者均年活不过五载,且死后并无补偿;二,煤油产矿,里通外国,与西梁天枢院有所来往,以相赠方式获得天枢院机甲器械,未报于朝廷;三,官员之群,沆瀣一气,买官卖官现象频出,已调查有五起,尽数上呈。除却此事,还有去年旱灾和前年蝗灾,赈灾银两去处,也有问题,臣精力匮乏,未能深究,还望陛下恕罪。”
谢策道:“还有呢?”
宣珏觑了眼皇帝脸色,很识趣地道:“离去归京时,裴久裴大人想要留臣,或是焦急,手段有点突然。”
他说得委婉,但朝堂皆四品之上,都是人精,再加上漓江近来动荡不小,也猜到是怎么回事,琢磨着这手段突然,八成是强硬留人或者想要下毒手,就看到宣珏一掀官服,跪地道:“侍卫护臣心急,致裴大人身死,是臣之过……”
他话没说完,就感受一道凉飕飕的视线——宣琮。
宣琮磨了磨后牙槽,心想他娘的,这混小子果然又搞出名堂来了。
看回去不抽他!
宣珏顿了顿,面不改色俯身一拜,“请陛下降罪。”
“你有什么罪?”谢策道平缓地道,下一刻却骤然发难,“好端端去查罪的,能有什么罪?!宣珏,你给朕起来!要不是命大,这肩上刀伤就足够在漓江垒一座尸坟了!!!诸爱卿说,这群人到底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不把大齐放在眼里,还是根本就眼里无性命,朝廷百姓都不入眼啊?!”
宣珏从善如流起了身,身前身后的百官却又呼啦啦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他无奈,只能又随众道:“请陛下息怒。纷乱难捋,还需从长计议。”
他说完,才回视宣琮又瞥了一眼的视线,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天子之怒,给太元六年的春,震了第一声春雷。朝堂肃清,由上至下,三司严查。
而宣珏,任劳任怨做了劈开这道肃清裂缝的刀刃后——
被他兄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被迫过起了每日喝中药的宅居日子。
户部那边也告了假,被关在家看顾得严实。
宣珏虽说偶尔面上模棱两可,私下我行我素,但对家人好意,他全盘接受,也没再任性妄为。
宅院里松木清幽,兰花开了不少,郁葱的绿意逐渐染上檐角青竹。
没有人来打扰,只有偶尔飞鸢闯入,扑棱着被某人画上奇形怪状花纹的翅膀,送来一封封书信。
宣珏挑拣着回复了,每日除却养伤和处理朝政杂事,也清闲得很。
直到三月初的某一天,他正在回廊下独坐,兴致来了下盘棋,忽然听到身侧墙上有动静,还以为是鸟雀,没搭理,那动静不依不饶,甚至真有婉转鸟鸣飘入他耳里。
宣珏终于被吵得不耐烦,抬头望去,愕然。
谢重姒笑眯眯地侧坐在墙头,穿着件利落少年短打——估计是专门为了翻|墙准备的。身姿飒爽,笑起来时更如骄阳明媚。
她晃悠着腿,将叶片卷在唇边,吹出以假乱真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