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红叶连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门主下了命令,往后不管出多少银两,都坚决不再做姑娘的生意了。”
“我也没打算出银子。”容卿瞪眼,“我胸口中了你们一箭,你们给我服了玉露丸,虽然中间吃了不少苦头又要卧床休养几个月,但也算功过相抵了,四殿下不会知道向他射箭的是紫竹门的人,你们紫竹门也就不会给抄家灭门,咱们之前的交易到此全清了。但是紫竹门有玉露丸的消息,却是额外的,若是传扬出去,那便是江湖纠纷了,没朝廷皇宫什么事儿,用如此惊悚的一个消息作筹码,请你们帮个小忙,也不为过吧?”
紫竹门接单比较谨慎,都会预先调查下双方的底细,若是牵扯甚广的便回掉,容卿托人牵线搭桥时,红叶甫一听闻与皇宫有牵扯便要拒接,但看完那字条内容,便又动了心,只是假作刺杀四殿下而让舍身相救的容卿受点小伤便能得五千两,并不与朝廷有任何牵扯,也不算违背门规,就应了下来,孰料到会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搭上门主的一粒玉露丸,幸亏自己被她认作义女,只挨了两记耳光小惩大诫,若是换了其他堂主,哪里还能活命?门主倒是没有确切的说不可再接容卿的生意,只是让自己好自为之,方才那般说,只是不想再跟容卿牵扯,但她所说却是句句在理,她的死活只在四殿下一人,而消息一旦走漏,紫竹门要面对的是整个江湖,这个赌输不起,她泄气的垮下肩膀,咬牙切齿道:“姑娘可要说话算话,这个忙帮完,我们之间便再无瓜葛。”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容卿双眸写满笑意,伸出手掌来,红叶走前几步,两人手掌对上,行了个江湖人的誓约,容卿将手里把玩着的瓷瓶塞回红叶手心,说道:“这个你带走,留在我这里会惹出麻烦来。我要你们查的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等有了眉目,我再托人给你送信。”见她一脸警惕的模样,又笑着安抚道:“只是查户人家,原本我自己也能查,但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查到,你们四处都有探子,办起来容易些。”
“小事一桩。”红叶长舒了口气,更鼓在殿外响起,沉闷的声音在宫墙深深的黑夜里蔓延,红叶不便逗留太久,便抱拳道:“姑娘方醒,不宜劳累,好好歇着呢,红叶先告辞了。”说完转身便往外走,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善意提醒道:“门主着人去查姑娘的身世了,方才来之前收到飞鸽传书,上面说似乎还有一股人也在查,瞧伸手像是出自大内。”
容卿无所谓的笑笑:“晓得了,多谢红叶堂主提醒。”
红叶不解道:“姑娘难道不担忧?”
“你们的人可查到些什么?”容卿半眯着眼,见红叶摇头,失笑道:“那便是了,连你们都查不出,我又何惧之有?”
是啊,她又何惧之有呢?早就是已死之人,这些年都是在用别人的身份活着,不管带没带面具,都是在演戏,想笑立刻便能嘴角上扬双眸微弯,想哭立刻便能泪珠滑落胸膛抽搐,反倒将真正的性格给遗忘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第14章
侍书卯时三刻起身来到乾清宫,见一排宫侍端着梳洗物什侯在安玥寝殿外的回廊上,诧异道:“殿下还未起?”
一个宫侍小声回禀道:“往常殿下都是卯时正便起身,可咱们今个在这候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听见里边的动静,又不敢进去打扰,正着急呢,还好公子您来了。”
能到乾清宫当值的,都是宫侍里极出挑的,清秀的小脸单薄的身子,沐在冬日清晨的严寒里,鼻尖冻得通红,手脚想来也不爽利,但都保持着宫廷里最标准的仪态,天青色宫装上半点褶子都瞧不见,雪白的丝帕别在领口,与庄严肃穆的宫殿鲜明的对比着,侍书就这般静静看着,不觉间竟有些恍惚,有种回到十几年前初初从浣衣局调至乾清宫时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先是闹刺客,接着容容姑娘又昏迷不醒,殿下劳心劳力,睡的沉些也是可能的,秦公公最是心软,哪里肯狠下心来打扰,恶人呀还得我来做才行。”
宫里最近不太平,当值的宫侍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行错事惹出岔子,现下听侍书这般一说,众人都几不可闻的轻舒了口气,侍书缓步越过人群往殿内走去,到得最前方端着脸盆的宫侍面前脚步顿了顿,抬手贴上脸盆边缘,皱眉道:“怎么做事的?水都凉成这样了还准备端进去,你有几个脑袋够摘的?”
那宫侍连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眼泪大颗的涌出来,抽噎着辩解道:“侍书公子饶命啊,并非奴才偷懒,天这样冷,灶房离的又远,前前后后换过三四回了,这盆还是您过来前不久刚换的,这么会功夫便凉了。”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去再打一盆来?”侍书摆了摆手,那宫侍见状连忙止住眼泪,站起来将冷水倒进廊下傲雪犹存的冬青丛里,拎着脸盆小跑着离开了,侍书叹了口气,背负着手训斥道:“在乾清宫当值,的确比在他处轻快,拿的月钱也多,然自古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便会丢掉性命,都给我打起精神瞪大眼睛,你们是我亲手教导出来的,平日里倒是能护着些,但是若有谁这个节骨眼上惹怒殿下,我可救不了。”
说完也不等回应,直接抬脚迈进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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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公已是知天命的年纪,精神头比不得年轻人,虽依旧当值,若是没什么大事,安玥便会让他早早的歇了,不必像其他宫侍般通宵守夜,但他向来少眠,所以当侍书在外厢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时难免有些诧异,推开耳室的门,却见他正盖着棉被睡得香甜。
侍书在他肩头上推了几把,秦公公迷茫的睁开眼,见是侍书,咂舌道:“你今个怎么起的这么早?”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神情困倦的问道:“几更天了?”
侍书没好气的回他:“还几更天呢,都卯时三刻了。”
“卯时三刻?”秦公公呼啦一下坐起来,一张圆如包子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揉着脑袋,喃喃道:“竟然卯时三刻了,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我可是每日四更天便醒的……”不解的思索半天,却连昨夜几时歇的都想不起,禁不住悲从中来,果真是年纪越大记性越差,期期艾艾了片刻,又突地惊呼道:“殿下起了没?再不起,早朝便迟了。”
“没呢。这一个睡过头也就罢了,两个都如此,还真是巧的很。”侍书摇摇头,见秦公公将床帏挂起,扯过悬在床头的衣衫便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便笑道:“殿下那边自有我去催,您悠着点,若是闪到胳膊腿的可就划不来了。何况早过了您当值的时辰,再躺躺也无妨。”
“已经是第三日了,若是里边那位今个醒不来,孙太医一家怕是保不住了。孙家世代行医,无论朝中或是民间都有极高的威望,真要满门拉去菜市口,殿下声誉也就彻底污了,一想到这些啊我就揪心,哪里还躺得住?”秦公公穿上鞋袜下了地,又朝着内殿的方向啐了一口,小声咒骂道:“呸,妖里妖气女不女男不男的,活脱脱的一个害人精!”
“女儿家有些姿色,倒也无可厚非,咱们南沂历代帝王,容貌也都是极出色的,而殿下本身又生的清雅绝伦,自然在皮相上要挑剔些。”亲眼见过容卿是如何小心翼翼的将殿下护在身后,又如何反应迅速的挥剑挡下奔着自己而来的刺客好让自己脱身前去喊人,侍书自然是站在了容卿这边,“再者,容容姑娘之所以受伤,也是因为替殿下挡了箭,否则躺在那里的便是殿下了,皇上又年幼,冯太卿也指望不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说的倒也是。”秦公公撇了撇嘴,侍书抿唇一笑,出了耳室,走到内殿门边,抬手敲了几下,良久未有反应,思及此刻容卿生死未卜,并无不便之处须回避,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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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容卿受伤后,安玥便半步也不肯离开床边,侍书劝不动只得命人搬来一张软榻,供他晚上歇息用,但侍书进来后发现他却直接趴睡在床沿,身上除了原本穿着的袍子,连条被子都没搭,好在地龙烧的暖和,否则准要感染风寒。
“殿下,该去上朝了!”侍书连喊了三遍,且一次声音高过一次,都始终未能将他喊醒,却见容卿的眼皮眺了几眺,他心下一喜,连忙迭声道:“姑娘?姑娘?”容卿自然没有“醒来”,侍书失望的叹了口气,只得转头拔高声音又喊了几次安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