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缓缓驶走这才慢慢的踱回东厢,因为自己的穿越身份苏昕络并不知晓,也就不能同他分享这个喜忧参半的秘密,只能自己闷在肚子里。
事实证明,柳瑛的戒备并非是多余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主角效应吧,人走到哪里,哪里便会有大事发生。
当然,这主角并非自己,而是容卿。
。
初十这日瑞雪再降,用过早膳后,柳瑛带着五岁的儿子怡宁去梅园堆雪人,刚用铁锨培出个大体形状,便有小厮匆忙的跑过来,喘着粗气禀报道:“妻主大人,大舅老爷来了,在前厅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您赶紧去瞧瞧吧。”
大舅母有好几房侧室,通房的小侍也不少,男人多了是非也就多,难免碰到不顺心的事,闹了别扭自然就往娘家跑,但作为甥媳她是不好掺和的,于是手上动作也没停,笑骂道:“紫桐你是第一天入府么,这种事跑来找我作甚?还不赶紧去东厢请公子,仔细回头顾管家扣你月钱。”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情玩笑。”紫桐跺了跺脚,急的来抢柳瑛手里的铁锨:“顾管家扣不扣小奴月钱倒不打紧,若是您再磨蹭下去,可是要挨公子鞭子了。”
柳瑛听出是苏昕络遣人来寻她,手上便松了劲,任由紫桐将铁锨拿走,抖了抖袍角沾上的雪花,抬脚便往园外走,怡宁扁了扁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娘亲……雪人还没堆完呢。”
怡宁相貌随了父亲一脉,打小便是个美人胚子,此刻粉雕玉琢的一张脸皱成个包子,细长的眉眼里笼了一汪清水,铁石心肠也会瞬间变成绕指柔,柳瑛快步返了回来,半俯下身,在他额头上吧唧了一口,捏着他的包子脸温柔道:“怡宁乖,爹爹喊娘亲过前厅去,你先随乳公去习字,等娘亲忙完了再陪你来堆雪人,好不好?”
说完朝乳公蓝烟使了个眼色,蓝烟会意走上来,蹲在怡宁面前,问道:“怡宁希望娘亲被爹爹抽鞭子么?”
“不希望,娘亲比怡宁还要怕疼呢,若是被抽鞭子,肯定要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怡宁连忙摇头。
“说的极是,那咱们就赶快放她走吧。”蓝烟抿唇轻笑,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便往书房走去,柳瑛望着他们的背影,一手扶额颇觉无奈,她这个一家之主实在是太没有威严了。
。
柳瑛跟着紫桐来到东厢,进了外厢小厅的门,便见大舅爷正坐在主位上拿帕子拭泪,苏昕络陪坐在一旁,想着活络下气氛,柳瑛边走上前边打趣道:“哟,大舅舅这是怎么了,哭的梨花带雨的,也不怕被表妹夫瞧见笑话。”
孰料这一打趣,大舅爷直接趴伏到桌上,哭的几乎抽噎过去,柳瑛愣住,苏昕络白了她一眼,冷冷道:“怕是没机会瞧见了,你那表妹夫今早去了。”
“去了?昨个成亲时还好好的呀……”柳瑛讷讷道,然见大舅舅哭的这般伤心,自然是作不得假的,于是忙凑到苏昕络身旁,正了神色,认真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沈两家皆乃世家,昨个的喜宴你也瞧见了,可谓宾客如云,表妹酒量本就不好,一圈应酬下来,早已酩酊大醉,被下人送入洞房后,连合卺酒都没喝就睡过去了。”苏昕络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早醒来却发现睡在身旁的新郎浑身冰凉早已没了气息,胸口上插了把短剑,而那短剑刚好是之前我们送给她的及笄贺礼。”
世家里的男子婚姻都是做不得主的,尤其是像路家小公子这般绝色的,突然被指婚给表妹这般不学无术的纨绔女子,必定是不甘的,然又拗不过皇权,于是便在新婚之夜自刎了,真是可悲又可叹,不过现在不是她悲天悯人的时候,安抚大舅爷才是要紧的,于是柳瑛上前倒了杯茶递过去,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舅舅莫伤心了,仔细哭坏身子。”
“舅舅是为了表妹的事情忧心呢,跟表妹夫并无干系。”苏昕络哼了声。
柳瑛讶异道:“表妹怎么了?”
大舅爷闻言抬起头来,抽噎的解释道:“素闻路家公子在家是极得宠的,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瞒,妻主立刻便派人去报了丧,却没想到亲家如此蛮不讲理,不但带人将喜房砸了个干净,还不顾两家脸面报了官,一口咬定是晴儿谋害了他家小公子……”
“在自己新房里谋害亲夫?傻子才会这么做呢。”柳瑛鄙夷的撇了撇嘴,但常理归常理,具体情形却又另当别论。
南沂崇武,世家女子喜好佩剑,苏昕络挑选的礼物本无可厚非,然三表妹沈子晴是沈家唯一的嫡出女儿,及笄当日热闹场面不亚于昨个大婚,赠剑之时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的确是投了沈子晴所好,之后她进出的几乎片刻不离身,如今爱剑成了凶器,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理寺的人可不这么想。”苏昕络虽然对三表妹素日的行事瞧不上眼,可也绝不相信她会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但幕后之人唱的这出“借刀杀人”的戏码实在高明,沈子晴根本寻不到开脱的理由。
大舅爷听到“大理寺”顿时面色惨白,一下站起来,喃喃自语道:“大理寺,对,听妻主说晴儿已被刑部移交到大理寺,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会不会被动大刑呢?晴儿身子向来就弱,若是用刑肯定招架不住而屈打成招,这可如何是好啊?”
整日里在深宅大院相妻教子的男儿家果真是经不得事,苏昕络起身将大舅爷扶回座位上,斩钉截铁的说道:“大理寺的人除非是不想要顶上的乌纱帽了,否则哪敢对一品大员家的小姐动大刑。”
柳瑛身处古代五六年,对世家间盘根错节的干系早已了解,独善其身这样的梦很久前便不作了,但她在苏府一直过的都是混吃等死的米虫生活,朝堂之事没甚概念,也只能帮忙分析下:“大理寺卿是什么来历?平日为官清明与否?”
大舅爷苦着脸回道:“风评倒是很好,可她是亲家公的内侄女……”
那沈子晴死定了……柳瑛无语望天,却听得苏昕络插言道:“倒也无妨,刑部尚书是大舅母的门生,无论大理寺怎么判,最后还是要由刑部来作出论断的。”
柳瑛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可一旦大理寺言辞确凿,刑部也难强压下,御史台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必定会弹劾刑部,最终闹到四殿下面前……虽说四殿下与咱关系不错,毕竟是隔了一层,但沈子晴的岳母路心研就不同了,她可是四殿下嫡亲的姑姑,到时他会偏袒哪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大舅爷心里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被柳瑛这番话无情的浇灭了,他怔愣了半晌,似是想到什么,“扑通”一下跪到苏昕络面前,吓的苏昕络跟柳瑛连忙抢上去搀扶,他却怎么也不起来,哭求道:“络儿,舅舅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个好歹,舅舅也不活了,你进宫去求求四殿下,求他放了晴儿,好不好?舅舅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也压根没觊觎过苏家的财富,这次算舅舅求求你,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表妹死,就救救她吧……”
苏昕络自然不认为自己进宫会有任何改观,但大舅舅跪在自己面前又是哭泣又是磕头的,也就开不了口拒绝,也没提去与不去,边将他搀起来边问道:“大舅母可曾进宫去?”
“一早便去了,但偏巧今个休沐,去乾清宫求见,被侍书公子挡了出来,说是四殿下染了风寒卧床歇息呢,外臣一律不见。”大舅爷见苏昕络没应,也就坚决跪着不起身,苏昕络无奈,只得点头:“表妹有事昕络是责无旁贷的,我这便跟妻主进宫,只是未必能见上四殿下,大舅母那边还是要走动起来,您先回府去吧,我们从宫里出来便直接过去。”
“哎,那太好了,府里上下都等着听信呢,那我便先回了。”大舅爷喜的连连点头,动作迅速的从地上站起来。
。
候大舅爷离开后,苏昕络吩咐顾管家去库房收拾了几件前些日子商船去波吉带回的新鲜玩意,又抱上女儿怡清,打着给叔叔瞧下刚满月的侄孙女的旗号,跟柳瑛一起乘马车入了宫。
因有御赐的玉牌,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乾清宫门口,着宫侍进去通报,不多时侍书便迎了出来,行过礼后,侍书接过怡清,掀开锦被一角瞧了瞧,又扭头打量了柳瑛一番,笑着夸赞道:“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将来长大了不知要迷煞多少男儿家呢,侍书我真恨自己生的太早。”
柳瑛深谙恭维之道,连忙回礼:“像侍书公子这般人品才貌,普天之下都难寻出几个,怡清将来的夫郎若是能有侍书公子的一成,那我苏家的祖坟就冒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