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琼的花铺坐落于东市最繁华的大街上,装饰一新的门楣高悬“花国状元”的牌匾,旁边还一左一右挂着两块布幡,分别写着“高家牡丹”“冠绝天下”。
这里的生意好得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从独孤仲平进来到现在将近半个时辰,占地近半亩的店铺里始终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十数名伙计忙前忙后几乎跑断了腿,却还是无法照顾到每一位主顾。
店主高仙琼是个皮肤黝黑、脸膛阔大的高个汉子,一身富丽堂皇的衣衫反倒显得他村气十足。此时他正撇开生意,坐在柜台后面,认真地看着独孤仲平拿来的牡丹画。
“没错,赛会上是有这么一株。”高仙琼粗声粗气地回答。
“这么说,高师父还记得这花?”独孤仲平不觉有些惊喜,终于找到亲眼见过这绿萼的人了,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姚琏的线索。
“我是混这碗饭的嘛。”高仙琼自豪地一笑,“那花色碧中含绿,确实少见,所以有印象。不过牡丹嘛,如此素净,总是缺了点味道!”
独孤仲平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想与之争论,便笑道:“那高师父可知道这花的主人是谁?”
“只在赛会上远远地看见过,不认识。说起来,那人很是古怪,只带了一盆花来,也不与我等说话,傲气得很。”高仙琼摇摇头,“不过也难怪,您知道我们这些花户,其实都是些粗手粗脚的老百姓,可那人斯斯文文的,穿戴也很讲究,不像花户,倒像是个公子哥儿!”
“这么说,他岁数不大?”
“年纪轻得很,看上去比客爷您还小上几岁呢。”
独孤仲平想了想:“那他长得什么模样?”
“一面之缘罢了,模样什么的,实在是说不上来。”高仙琼有些好奇,“哎,不知客爷您打听这些做什么?”
独孤中一笑,道:“不问明这些,如何寻得到他?不瞒高师父,我这人好事,凡是听说有稀罕玩意便定要一睹为快。”
“这样啊,我想想……嗯,高瘦身量,穿件素雅的白袍子,面容真是记不清了,总之是个俊俏的小哥儿。您要寻他只怕不太容易,我做花户这么多年,可以肯定,我们圈子里的人都没见过这一号,也许是哪个玩票的有钱人家公子吧。”
独孤仲平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脸失望。“那就确实不好找了。”
在丰安坊扑了个空,关于姚琏的线索就算是彻底断掉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庾瓒简直是一筹莫展。庾瓒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找这姚琏,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崔侍郎交待。布政坊右金吾衙门的院子里也种了许多花草,其中有不少牡丹,以往并未觉得怎样,此刻却成了庾瓒的眼中钉。他下令众人将官衙里的牡丹全都拔出来丢掉,手下们只觉得匪夷所思,私下里都嘲笑庾瓒是拉不出什么赖什么,可也没人犯傻这个时候去顶撞他找不自在。
一群人就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地干起来,而庾瓒自然是不动手的,他只是盘腿坐在回廊下,呆呆地看着一棵棵牡丹被从土里挖出来,堆在院子里。而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在这时闯了进来,他们身着神策军服色,个个气势汹汹,庾瓒的手下刚要上前阻拦,却被粗暴地推到一边。
这是怎么回事?庾瓒颇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右金吾卫好歹也是南衙十六卫之一,神策军的人可没道理光天化日地就这么闯进来啊?
正想着,来人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已经来到近前,此人面上刀疤纵横,左眼只剩下一个深陷的窟窿,而他就用仅有的右眼大模大样地扫了扫庾瓒,哼道:“你就是右街使庾瓒?”
庾瓒一边点头一边惶恐地站了起来,从服色看对方不过是个九品校尉,可就这形貌十有八九是刚刚从边关战场上回来的。
“我们奉崔侍郎的将令来帮你办案,”庾瓒终于回过神来,就听见那独眼校尉又道:“从今儿起,我们几个就在这不走了。案子办得好,崔大人单给一份赏钱!”他说着将一个匣子在庾瓒面前打开,里面是几锭黄澄澄的金子,“要是办得不好,哥几个,崔大人怎么说的来着——”
“寸草不留!”
神策军士们齐声大喊,同时数十柄钢刀齐刷刷出鞘,对准了庾瓒。
金吾卫众人早已吓得呆若木鸡,庾瓒也脸色煞白,拱手颤声道:“……各位,好说,好说,下官正在全力查办,已经有线索了,请崔大人放心,各位先请到后堂用茶吧!”
独眼校尉又恶狠狠瞪了庾瓒一眼,这才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收起兵刃,也不客气,径自招呼众人往后堂方向走去。
等他们走远了,韩襄才凑近惊魂未定的庾瓒,小声道:“大人,照理说这神策军管不着咱们金吾卫啊!要不要报长史大人?”
“这些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跟他们能讲什么理?先好生伺候着吧!”庾瓒抹了把额角上的汗水,“对了,李秀一哪去了?”
韩襄摇头道:“自打昨晚上就再没露过面。”
庾瓒不由得一声喟叹,道:“嘴上说得好听,到了关键时候却指望不上了。快,给我备马——”
庾瓒边说边晃动着臃肿的身躯向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