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闲了,来我办公室转转。”李政笑着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快步迎上来握住齐天翔的手,“今天没事吗?”
“关键是看你有没有事。”齐天翔乐呵呵的地看着李政,又环视着办公室,夸赞地说:“有点文化干部的意思,这满屋的书香,怕是家里的书都弄到这里了吧!”说着话慢慢走近办公桌两边摆着的书柜,兴趣盎然地欣赏起里面的书刊。
李政的办公室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同样大小的办公室,一样配置的一大两小的沙,他这里只有一个长沙,而且是放在靠窗的位置,办公室后面和两边是三个大大的书柜,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有大开本的,也有普通开本的,高低不齐,也没有刻意地摆放,似乎只是随便的放置,显得有些凌乱。
“不错,是读书的样子,没有那些装点门面的大部头、精装本,看来真是实用为先啊。”齐天翔随手拿起一本书,边翻看边随意地说:“政治、经济、军事、教育、人文、科技,中国的、外国的都有了,看来搞个小型图书馆也是可以的了。”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这点书算什么啊,哪天参观一下你的书房,或许要比这里丰富多了。”李政不好意思地说着,“我可听郝县长说,你家里的书堆了一间房,除了写字台,都是书,学院的女同学们都是寻找各种借口到你那里借书,往往图书馆没有的书你哪里都有,关键还是借机亲近亲近你这位大才子、大教授。”
“奥,她这么说我坏话,回头我得找她说道说道,齐大教授就是这么一个不检点的学者,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书房内院。”
齐天翔故作不满地皱皱眉头,随即不无感慨地说:“读书求知之人,怎能无书相伴,关键还是遇到了好时候。小时候没书读,不瞒你说,四大名著我还是上高中才接触到的,《红楼梦》更是高考之前从同学那抢过来的,结果一天一夜囫囵吞枣地看完了,就看到故事了,里面的精髓还是大学以后又读了几遍才慢慢琢磨出来的。上大学的时候赶上了文化和出版最繁荣的时期,一进书店,看到哪本书都是好书,什么亚里士多德、卡夫卡、尼采、弗洛伊德、黑格尔都是那个时候才接触到的,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哲学而学了法学,那时候基本上家里给的钱和助学金都买了书了,到了月底就接不上顿,吃饭都成了问题。大部分的书都是那个时期买的,也是哪儿时期读的,现在想想,还真得感谢那个思想开放,激情澎湃的时代。”
齐天翔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又回到哪个年轻充沛,激情澎湃的岁月,“那时候是白天上课,业余时间都用来读书思考了,晚上也打着手电筒读书,挎包里,手上似乎总有书,不谦虚地说,整个政法大学各个系的图书馆几乎看遍了,也成了常客,成了管理员最熟悉的学生,后来竟到了不用借书证都能借到书的程度。”
“不对吧。”李政歪着头斜着眼,阴阳怪气又疑惑地诘问:“听你如此表白,大学如此费心读书,除了吃饭上课就是刻苦攻读,哪何来的时间怜香惜玉、拈香护花,又怎么独占花魁,把人家文学系的校花揽入怀中的?”
“这又是郝涵给你说的吧?”齐天翔笑着伸手轻轻打了李政胸口一拳,不无得意地说:“她难道没有告诉你齐大才子在学院的气场和吸引力吗?”说着话又感叹着,“那时候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啊!国家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知识、需要人才的时候,百舸争流会有时,热血报国写华章,就是我们哪个时候的真实写照,还真是心无旁骛啊!”
“也是,我读书最多的时候也是在大学和刚参加工作那会,我出生在七六年,自认为那是一个全民意志空前高涨的一年。”李政非常认同齐天翔的话,不自觉地附和着,“读书和思考是一只鸟的双翼,没有读书求知的基础,思考也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河,而思想更就没有了安放之处,灵魂无处安放,精神又怎么会有寄托?”
“好在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开始意识到度和展、展和民生、生命和生存的相互关联,开始有意识地呼吁和利用各种方式影响着社会的思考,毕竟作为一个全民族文化时代也就是这一代人的时间,从无书读到没时间读,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这尽管不正常,但全力奔跑的社会是没有书桌摆放的位置的,但无论从历史上,还是从世界各国的展史上,经历了一个喧嚣的浮躁后,总有一种思想在思考之后留存和展,这是规律。而我们距离这个反思和思想飞跃的时期不远了,短者十几年,长也不过几十年,看着吧,我们新的一代,承继国家和民族的重任以后,必定要有他们自己的作为,体现在文化上就是基于时代展的思考和进步,因为他们这一代更有文化,也更有感悟,而最为可贵的是,他们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做后盾,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变革,而这所有的一切源于我们的留存。”
齐天翔在办公室里边走边说:“就像一交响乐,再波澜壮阔的**之后也需要慢板和悠扬的过渡,生命交响曲痛苦的内心挣扎之后,也还有着思考和积蓄,而后才有再次的爆和辉煌,没有永远都存在**的交响,也没有永远处于低潮的慢板,只有相互交融才能表现出伟大的震撼和美妙。”
“这个时代病了,就像一辆长时间高行驶的汽车,需要慢慢地停下来,保养维修,甚至大修,永远这么行驶下去,结果只能是加汽车的报废,或者是车毁人亡。高公路间隔的服务区是干什么用的,不仅仅是让司机有着休息和缓冲的时间,更是让汽车能够有个修养和冷却的时机。”
李政慢慢想着说:“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与爱拼才会赢一样,都是不负责任的伪命题,相信这样的说法至少说明社会的浮躁和功利,而提出这种观点的人不是心怀叵测,就是十足的弱智,有梦想没什么了不起,人人都有梦想,可谁又了不起了,猪也有梦想,吃饱喝足睡美不被杀,这梦想也了不起了?离开家园、抛夫舍子的打工者谁没有梦想,这样的梦想是伴随着孩子和老人成为留守儿童、留守老人为代价的,是以不孝和舍弃父母,以及教育抚养孩子义务为前提的,这样的梦想也了不起吗?有梦想切合实际这才了不起,农民盼望风调雨顺,盼望丰收,学生期盼学有所成,军人渴望报效祖国杀敌立功,这是梦想,而为了实现梦想脚踏实地的努力,这样的平凡人才了不起。梦想致富、梦想成名成家,却不想付出辛勤的劳动和汗水,这样的梦想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样的梦想只能贻害终生。再来看看爱拼才会赢,爱拼只能说是鲁莽,爱拼会拼才会赢,才能赢得长久,莽李逵、勇张飞并不只是鲁莽,而还有智谋,这样才能赢。”
“是啊!七六年是个特殊的年份,可以说是两种思潮对决的重要关键的一年”齐天翔回过头看着李政,意味深长地说:“那一年生了太多的事情,又有太多的大喜大悲在那一年出现。这一年也是政治左右时代的分水岭,是社会变革的开始,或者可以称之为‘萌芽’。历史往往习惯与将七八年作为新旧时代的分水岭,因为一次全会,确定了一个人物和一条路线,因而具有了划时代的意义,其实从脉络分析,七六年的作用似乎更大一些, 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势为英雄左右的时代,无论是唯心还是唯物,辩证法总是无能为力的,只有社会形态进入到清明、祥和的状态,辩证的历史观才有其存在的意义。也许,这就是七六年给我们的启示,也是众多震撼留给历史的意义所在。”
“想不到你对过去有这么清晰准确的定位和记忆。”李政佩服地望着齐天翔,“这似乎与你的年龄不相符,更应该是经历了一个时代的老人的睿智。”
“其实,对于你们这些生于七十年代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认为,能够生于六四年是幸运的,作为六十年代中的一年,六四年似乎有着太多包括新生命在内的新的期盼”,齐天翔看着李政撇嘴,又补充道:“当然你可以说我粉饰自己的出生年月,但不管怎么说,经过了三年自然灾害,六四年似乎给了历经灾难和困境以新的希望,而希望往往是伴随着新生命一起延续的,换言之---新生命是希望存在的载体。
纵观六十年代的历史,前三年的自然灾害,以及由五十年代末大跃进而来的人祸,加剧了灾害的范围和程度,使得痛定思痛的国人在六四年之后的二到三年里,对新生活有了更具体、更确切的认识。这就是新生命的孕育,以及新思想方式对旧思想体系的革命,也就是此后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不管现今对那场政治运动的评价如何,一场由新生活的期待而引的政治运动,都是有着其深厚的民众思想和文化基础的。抛开了政治和经济的因素,六四年的出生的确带来了幸运,此后的政治运动以及延续的岁月,给童年带来的只是快乐,只是无忧无虑的玩耍和游戏。尽管物质的缺乏和生活的困顿,使得游戏难免单调,但玩具对于孩童来说从来都不会缺乏的,因此单调的游戏却并不让人乏味,相反同是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伙伴却是很多很多,这也给童年的快乐带来了更多的意义。童年的快乐随着学业的开始而延续着,书包的重量相对于现今的孩子们来说,那就不是幸运,而是幸福了。简简单单的书包,简简单单的学习,蒙童的启蒙不是从《三字经》、《百家姓》开始的,也不是从《剑桥英语》、《美国天才教程》起步的,而是从‘社会主义好’、‘中国共产党万岁’这些最基本、最朴实的思想教育入手的,因此快乐的学生时代就是在这些简单、朴素的思想中开始,潜移默化的灌输和培养着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理想、道德,而教育的出点也是重‘教’更重‘育’,更加注重身心的培养,思想观念的养成,这样行之有效的方式贯穿在整个的七十年代。学工、学农、学兵,成为那个时代学习的重要内容,也是习性养成的重要手段,因此学习使我们离现实生活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体验社会和生活的艰辛及努力创造的快乐,也使得思想境界愈的朴实和真实---长大后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而雷锋、王杰、黄继光、王进喜就是学习和效仿的榜样。学习和教育是办教育的出点,而不是现今的教育产业化,教育是真正党和政府培养接班人的摇篮,因此辍学和失学是不可能生的事情,减免学费甚至书本费是常态的措施,而不是施舍或救济,因此每个学生都能在平等、平静的状态下接受教育。学校生活是平静的,政治风波很少或很难干扰到学校,尽管期间的七六年的伟人离世、***垮台,带给我们的也只是片刻的休息和放假而已。整个七十年代的学习生活,似乎平静而平凡,但却是理想、信念养成的最后时光,感谢那个岁月的朴实和真诚,使得快乐和幸福,始终相伴着我的成长。
进入八十年代,错过了**大哥哥大姐姐集中高考的两年,考学也变成了同年龄段学生的竞争,大学时期又不断地改善着学习环境,毕业还有得分配。工作后就有了干部的身份。接下来的幸运一个接着一个,工资调整使得多年的低薪制自然终结,而在工作几年后就拿到了老教师几十年都没有达到的数额;似乎没有办法衡量幸福,更没有办法度量幸运,更不能以出生界定优劣,但又似乎冥冥中有这么一种力的存在,又似乎不是。其实,幸运与否,幸福与否,不是时势所能左右的,而冥冥中的力也只在自己心中,自己的看法才是幸运或幸福的唯一标准和标志。以前所受的教育是爱党、爱国、爱家、爱人,都是有具体的目标和指向的,而今社会极度分化,过多的人被社会边缘化,爱没有了主体,也就没有了动力。这是社会的悲哀,还是人的悲剧。劳动创造财富,是每一个正常社会都应该推崇的行为规范,以资本推动或钱生钱的理论依据,就是鼓励劫贫济富,就是鼓励不劳而食,怎么都不应该成为社会主流。
教育的最高境界是育人,而不是育才,更不是培养所谓精英。本末倒置的教育理念培养的除了佳禾不识的废物,就是没有道德修养的白眼狼。是该反思教育的优劣和本真了。”
一番宏论说的李政频频点头,尽管他可以反驳,却也没有反驳和必胜的把握,因此主动休战,“可惜,现在喜欢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是啊!读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而且是可读的书也越来越少了。有了电视,有了电脑,特别是有了手机,人们的眼睛都被这些事情占据了,宁愿几个小时地坐在电视、电脑前,或者抱着手机玩游戏,也不愿捧着本书坐到树荫下,洒满阳光的阳台上,静静地读上一会书,让内心与历史先贤、大哲进行一次灵魂和智慧的对话,或者在阅读中思考人生、感悟生命。”也许是觉得太过严肃,齐天翔放缓了语,“不过,现在可读的书也确实不多了,也是受到电视、电脑和电子媒体的冲击,出版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而且改制后走向市场的出版行业,也在混淆着市场,甚至说迎合也不过分。现在到书店看看,书是不少,可以说是琳琅满目,而且装帧精美,但不是养生的,就是养身的,或者是说教的,再要么就是名人传纪、创业奇迹,如何成功这样的书籍,似乎成功可以不经历磨难就可以复制,似乎别人的成功不管经历了什么变化也可以模仿,而且多家出版社商量好了一样出一种类型的书,要国学都是国学,什么都翻出来了,要励志都励志,似乎都想到了一起,而且都是装帧精美,价格不菲,让人望而却步。”
“这就是快餐文化的特点,成饱,有没有营养另外再说,这也是经济社会实用主义的一种集中表现吧!”李政忧虑地说着。
“真不知道,一个不读书的社会靠什么凝聚力量,又靠什么在未来的时代与世界竞争,一个身体强健、脑满肠肥却头脑空空的民族不还是东亚病夫嘛!”齐天翔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纾解自己心中的郁愤。
李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现实的问题其实也长久地困扰着他,但说开来却也是没有解决的好办法,毕竟社会展造成了这样一个病态的现象,不是一己之力就能够扭转或改变的,甚至自己的力量连方子都开不出来,因此转移了话题,轻松地调侃道:“咱们俩总不能站着这么聊天吧。”
一番话把齐天翔也逗笑了,看看摆在窗户下的沙,不无调侃地笑着说:“沙摆的位置不错,这样躺在沙上看书,不累,光线也好。”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敏锐的眼睛”,李政看着齐天翔笑着,“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书方便,有时候中午躺在沙上看会书,感觉舒服多了。你快坐吧,我给你倒茶。”
“别倒了,你如果没事,陪我出去走走转转。”齐天翔拦住李政,认真地说。
“有目标吗?”李政警觉地问:“准备到哪里转转?”
“到没有什么目标,随便看看。”齐天翔坦率地说:“现在身份自由,可以随便走走看看,下来就不一样了,前呼后拥的,看什么都是假的。”说着话加重了语气道:“到曙光机械厂看看吧。前些时看到一个材料,企业改制以后职工生活困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