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却一把揪住豪辛。“这是无稽之谈!我的输血已使露西成为我的新娘了。”没有人曾对这个未婚夫提起过其它三次输血,现在他们当然更不会说。“我要保护她免于这种冒渎!”
老教授用力拍打空空的棺内。卷起的铅片发出空洞的响声。“你看到的,她并不在这儿。这些吸血鬼必须靠吸食活人的血维生,一代接一代。直到永远。”
“谎话!你无法证明。老头子!老疯子!你把她怎么了?”
紧接着,阿瑟竟从腰带中拔出了一枝左轮手枪,冲动地指向豪辛。
好半晌,墓穴笼罩在震惊的的沉默中。昆西目瞪口呆,阿瑟在伤痛与困惑中接近半狂疯状态,沉重的手枪在他手里摇晃。杰可一边算计着该如何制止阿瑟,一边也试图维持自己职业性的镇定。豪辛则好像只是木然而认命地等着,不管下十秒钟将有什么命运。
然后豪辛斜倾着头,聆听;他举起一手,威严地命令大家保持沈静。
然后,一个轻柔的女人歌声,低唱着某种催眠曲,自墓穴外不远处传到这几个男人的耳中。
三个年轻的男人都惊奇地面面相觎。
豪辛又比了个手势,命令他们继续保持安静。他迅速带领同伴,持灯躲进两个古老石棺之间的缝隙,避开了阶梯的视线。一躲好,他便把每个人所带的蜡烛吹熄,连灯笼的火也一并熄掉。
这四个人在黑暗中等着,倾听,屏息以待。只有一点月光从通往上层骨灰所的人口,照进这地下墓穴中。杰可想起他们并未关上上方的铁门。
此时他也说不出自己在等什么: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他的意料。只见一个白色身形慢慢走下楼梯,两手抱着一个较小的身影,低哼着摇篮曲,逐渐在阶梯上惨白的月光中现形。
这人形暂停了一下,发出熟悉的咯咯笑声,然后又开始哼歌,继续走下楼来。
杰可感到毛骨悚然,豪辛的手简直如铁钳般地紧握住他胳臂。他认出这幽灵的声音是露西的——他亲手签发过她的死亡证明书,也亲眼目睹她入叙的——只是那低唱的声音却像喝醉了酒,几乎是断续不成调的。
豪辛一声令下,四个人一起走出了隐身处。豪辛又点上灯笼,放出一线火光,集中照向那阶梯上的人形。
那女人的脸和红发无疑都是露西的,而籍着落到她脸上的这一抹强光,四个男人都可以看到她的唇上被鲜血染红,血又向下流过下颚,滴红了那纯洁的白衣——这本是她的新娘礼服,现在却在胸口处淫荡地撕开了。
露西如恶魔般,清率而毫不怜惜地将本来紧抱在胸前的那个孩子用力扔到地上。向面对着她的四个男人龇牙咧嘴,露出非人类的利齿,一边向后跨下最后几级梯阶,想要回到她的棺木里。
杰可立刻冲向前,抱起那个尖声啼哭的孩子,凭着医生的直觉,他注意到这小孩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昆西面对这幽灵,一脸骇然。他本能地抽出弯刀,摆出备战的姿势。
阿瑟根本就未料想到这一切,只觉得双膝发软。
现在,站在棺材旁的露西,似乎才刚刚注意到她的未婚夫也在这墓穴中。彷佛有魔法作用般,她的淫荡和邪恶立刻消褪了。
她朝他走近,看起来一如生前般纯洁美丽。
她说:“来吧,阿瑟。离开那些人,到我这儿来吧。我渴望拥抱你。来,我们可以一起安歇。我的丈夫,到我这儿来,亦——”
杰可在惊吓的眩惑中,仍能听出在露西甜美的腔调中有一股邪气,有点像玻璃杯撞击的脆裂声……
阿瑟在恍惚之中开始走向她,张开了双臂回应她的请求。
他哽咽地叫唤:“露西……”
像上回一样,豪辛立刻跳到两人之间,这回更挥舞着一个十字架。
露西发出嘶嘶声,做着鬼脸,向后退缩,避开那向她伸来的十字架。杰可从未看过这么狰狞可怖的脸,好像看到这张脸便会当场死去似的。
豪辛高举着十字架,目光片刻不离那吸血鬼,向阿瑟问道:“我的朋友,现在回答我吧!我该继续进行我的工作吗?”
阿瑟呻吟着,双膝落地,将脸埋在双手中。“豪辛,你动手吧。”他的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
十字架似可散出某种隐形的力量般,老教授便用它迫使那龇牙咧嘴的女人后退。她突然纵身一跃,以一种非人的可怕姿态跳过半空,退回到棺木内,在消失前的那一刻,对豪辛吐出了鲜血。
自强纳森。哈克在伦敦街头丢下他的新婚妻子,到现在已过了好几分钟了。
起初蜜娜非常担心丈夫的安全,现在她虽然还是很担心,但已不再那么绝望。他不在的前几分钟里,她便翻阅他的笔记——他在川索威尼亚之旅行所记下的——尤其集中在后来的记载,包括强纳森在德古拉城堡所度过的最后几日。她难以分辨在这本子中所记下的恐怖事件,到底会是事实,抑或只是丈夫在失神之下的幻想。
蜜娜镇定地想着这问题时,突然记起了她丈夫在跳下马车前对她说的话。这句话不断地回到蜜娜的记忆里。每一次都更鲜明、更可怖,也更有暗示性,是她到目前为止拒绝面对的。强纳森说:“是他本人。伯爵。我看到他了,他变年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强纳森始终没回来,蜜娜对他的忧虑也持续增加。她不时从那本恐怖的笔记中台起头来,望向窗外在伦敦雾中移动的人潮。每回她望向外面找寻丈夫的踪影时,她便想着是不是该跟随他而去;只是她若离开马车,万一强纳森回来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