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OcBs~王佑安一路将桑落送到宫外相府的马车上,青黛早已经侯在那里。看到桑落从上到下都在滴水,浑身湿哒哒的模样,她咬牙切齿,“谁干的!我要杀了她!”
桑落高声道:“青黛!”
这里毕竟是宫门口。“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心疼。好好的生辰,非将人弄进宫不说,还淋了这一身回来,这也太欺负人了!”
青黛说着眼眶都红了,她是真的心疼桑落,心里难受。府里最近都在忙活章相父子要回来的事,谁会在意一个小小表小姐的生辰。因此桑落也没有提,只当这是寻常一天。可女儿家十五岁的生辰,到底是不一样的。十五及笄,方可嫁娶。这是女子一生中极重要的日子之一。沂儿特意向顾先生请了天假,青黛和小五也给桑落准备了及笄礼物。整个思韵院都等着这天到来。谁知太后的一道懿旨,将桑落召进宫去。召进宫去也就罢了,现在还被人欺负成这样。青黛在马车上,一边为桑落擦发,一边不停掉眼泪。桑落轻笑,带着安抚道:“说这些做什么,快些与我擦。”
今日之事,愤怒当然有,但她并没有觉得特别委屈。从小她要养弟弟,哪有功夫过生辰。今年要不是青黛早早张罗,她恐怕都忘了这回事。等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将头发重新挽好,这才下车谢过王佑安。“多谢新都……子玉。”
在王佑安明显的眼神指责下,她及时改口。“今日多谢你。先前有小宫女来跟找我,说嬿娘醉酒,闹着要我去陪她,我一时大意……总之又麻烦你了。”
王佑安笑起来,若春风拂过山岚,缱绻温柔,星星点点坠在其中。“朋友之间,无需说这个。”
桑落自觉麻烦亏欠王佑安良多,忍不住道:“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我定会全力帮你。”
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这话听起来倒像是盼着他倒霉一般。何况以王佑安身份地位,能有什么麻烦是自己解决不了反需要她来帮助。她委实有些不自量力。王佑安看着桑落光华潋滟的眸,洗去妆粉后愈显纯白乖巧的芙蓉面,轻笑道:“我此刻倒真有件事要你相帮。”
桑落眼睛亮晶晶,带着十二万分真诚地看过来,有些傻傻的可爱。她问道:“什么?”
王佑安失笑,“方才还未及用膳,你若不嫌弃,不如与在下一同用晚膳如何?”
不过一件小事,何况子玉又是因她之故,她本该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不知为何,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抬头对上王佑安温柔含笑的眼睛,她忽略心中异样,笑着应好。华灯初上,湖上明明暗暗。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画舫内桑落与王佑安临窗而坐,湖上烟波,风清月明。屏风后有乐伎在弹琵琶。桑落没想到王佑安会带自己来这里。如此雅致清幽,如此……华靡。她原本是想请王佑安吃饭,以表她的谢意,现在看来怕是不能够了,她请不起。“这里的苏菜做得地道,很有江南风味。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桑落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周到,心下有几分动容,但同时却也暗自警醒。在她认知里,一个男子这样用心对待一个女子,十有八九别有用心。“怕我在酒菜里下药?”
王佑安敏锐察觉到她的不安,一双桃花眼上挑,玩笑着问她。被人道破,桑落有些尴尬,尤其这个人还是救过她几回的“恩人”。她红着脸支吾,“我,我为了纤瘦,夜里都吃得很少。”
王佑安听到她蹩脚的借口,噗得笑出声来。他向来敦厚有礼,君子守道,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桑落的脸不禁更红了,连耳后与脖颈都透出淡淡的粉色。“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他未说完,又撑不住笑起来。看着桑落窘迫的脸,王佑安并没有感到冒犯,还觉得很新鲜。自他十五岁起,不知有多少女子想与他亲近,他从未假以辞色。如今头一遭请姑娘吃饭,却被当成登徒子防备,真真有趣。“……子玉,你莫见怪,其实我是因为,因为……”桑落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往下编。王佑安自然地接过话,“因为你一个女子,与不算太熟的男子一起,这男子还多番向你示好,你总是要多些防备。”
他说出了她的顾虑,更显坦荡君子。桑落低下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子玉,对不……”“无碍。”
王佑安温柔打断她的话,“你懂得保护自己,这样很好。方才在车外,我听到你侍女提起今日是你生辰,这才想要请你来此处,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说到“企图”二字,他竟又笑起来。桑落被他笑得恼了,细想下也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一时感动一时羞恼,忍不住嗔道:“王佑安,你不准再笑了!”
王佑安一怔,眼睛黑曜石一般亮透,若碎了星子在其中,看着她道:“你叫我什么?”
桑落只当自己逾越,低头躲开他的目光,支吾转了话题。“好久没吃到南边的菜,我要尝尝是不是地道的。”
她低下头去,错过了对面男子的微暗眸色,还有涌在眼底的暗光。桑落渐渐放松,听着琵琶续续,间或与王佑安低语两声,一时惬意。直到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漫天华彩,美不胜收。青黛惊喜道:“有人在湖上放烟花!”
桑落抬头望向对面的王佑安,他含笑起身,邀她去舫外观赏。她一时有些拿不准,怕又是自己多想,就听王佑安道:“女孩子的生辰,该是华彩锦绣,称心快意的,何况是十五及笄。今日匆忙,未及准备什么,这一夜人间烟火,愿你往后顺心顺意。”
果真是他!桑落抬头望着漫天流光溢彩,这样热闹绚烂,竟是为她而放!出了船舱,在漫天烟火中,王佑安拿出一个红木匣子,里面是支木簪。“虽是简陋,礼不可废。我便代行兄长之职,为你及笄。”
其实及笄礼,如同男子冠礼一样,礼仪纷繁复杂。要有赞者,有正宾,需三换三加,方能礼成。且从未有男子加笄的说法。但此时此刻,青黛替她挽好发,王佑安歪歪扭扭将木簪插入发间为她加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水到渠成。桑落在月光与烟火流光中抬头,湖清风凉,拂起她的衣角,极雅,极美。清丽冶艳,若湖中女妖,勾人摄魄。青黛激动地捂嘴抽泣,只觉桑落这样美这样好,她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加笄礼。*不远处的湖岸旁,有人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盛大烟火下,郎君多情,佳人如玉。章熙一言不发,看着不远处画舫上那貌美的姑娘对男子嫣然一笑,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却知那话中定掺着蜜糖,引人迷醉。淮左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主子脸色。只觉周遭的冷意越来越盛,让他忍不住在近六月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一想到主子这几日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往回赶,一路上马都累死了几匹,却马歇人不歇,就怕错过今日。结果却在回府途中看到这一幕,淮左自己都既生气又委屈。气岳姑娘不该这样伤主子的心。委屈湖上、岸边仿佛是两个世界,热闹是他们的,而主子与他只有冷清。怀中的小猫似乎也感受到气氛不对,在章熙怀里扭动,悄悄探出脑袋,想看看主人是怎么了。却在下一刻,被爱它宠它的主人掐着脖子,吊在半空。章熙一眨不眨地看着湖上画舫,耳边传来小猫可怜的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