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板子压死人,这平时关系密切的都在等着看韩家的把戏,其他的人还不把我们一家子笑话死。当初这大田坳出了梅梅这一个女大学生,我们大办酒席时那恭维话多得天都撑得破,现在梅梅就这样子回来了,风凉话照样可把这采薇园淹了……
韩绮梅明白,小时候的好朋友,已回不到最初了。“杨小莉”,这个曾经让她感受到纯情友谊的名字,因年岁的增长和时空的相隔,变成了回想中才能重温出一丝暖意的符号。
三人远去,大田坳空阔而寂静,韩绮梅一时觉远离了活生生的人事,眼前的色彩、线条及声响重又简洁。
韩绮梅正欲转身进屋,又一个声音远远地叫住了她:
嗨!绮梅——
谢惠敏!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些老同学怎么就这么巧,选在同一天来到采薇园?
谢惠敏是个快乐的人,一见韩绮梅,远远地叫着喊着跑上来了,把迎上去的韩绮梅抱了个满怀。
哎呀,绮梅,你可把我想死了!
韩绮梅擦擦她额头上的汗,说,你是朋友遍天下,我哪有能耐让你念想?快进屋去洗洗。
谢惠敏嘴上说,好你个韩绮梅,你住在这个神仙岛上,不食人间烟火,每次放假都是我从灵均镇大老远跑过来看你,你什么时候去看过我?一扬手,在韩绮梅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韩绮梅“哎哟”一声,谢惠敏赶紧在韩绮梅背上抚摸,忙说罪过罪过。
进屋。
韩绮梅去院子给谢惠敏倒水。
谢惠敏跟着韩绮梅,瞄瞄左右,见园内清静,喜形于色,太好了,慈禧太后不在家,我俩得好好地疯一下。说着说着禁不住又在韩绮梅的背上拍一掌,韩绮梅正取盆倒水哩,被谢惠敏没轻没重地一拍,没防备的她“哎哟”一声,洗脸盆“咣嗵”一声掉地上。谢惠敏赶紧在韩绮梅背上抚摸一把,弯腰拾盆,迭声道罪过罪过。
韩绮梅红了脸,说话的嗓门也大了,别罪过了!再要罪过罪过,我就要一命呜乎了。又道,惠敏,你再要拍来拍去,我可不管你是大老远来的还是千万里来的,采薇园要对你关门了!
谢惠敏眼睛瞪得像铜铃,惊讶地望着韩绮梅。
韩绮梅瞪她一眼,把脸挨近了谢惠敏,笑说,看清楚了没,生气啦。
谢惠敏大笑,以前对我关门是我的损失,这次关门可是你的损失了。
谢惠敏的笑是跃动的、清脆的,一路叮叮当当,采薇园从这里到那里,从那里到这里,都萦绕着喜悦的回响。韩绮梅研究地看着她,看她微微上翘的可爱的鼻子,看她在阳光下泛着光芒的小兔牙和她脸上细密的汗水,没能笑出来,这透明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快乐。韩绮梅轻叹一声,问谢惠敏,我有什么损失?
谢惠敏神秘兮兮,这次我的身份不同了,是钦差。
——从何说起?
——我是带了使命来的。
——什么使命?
——工作有着落了没有?
——没有,正犯愁。
——到你房间谈。
谢惠敏一脸严肃。
韩绮梅切好西瓜送楼上,谢惠敏坐在书桌上享受电风扇,一条光鲜的腿悬在那里晃也晃的,脚踝上的脚链金光四射,丝袜零乱地躺在地板。
谢惠敏远离传统的约束,来了几趟采薇园,韩绮梅的母亲自然加诸于她许多成见。
谢惠敏跳下,从水果盘里取了块就吃,西瓜水滴滴嗒嗒地洒了一地,那样子,除了渴,还有饥肠辘辘。
韩绮梅半是玩笑半是顶真,惠敏,你最好能淑女一点,过一会我妈回来了,不赶你走才怪,就是我妈不赶你走,我也得赶你走了。
谢惠敏埋头把西瓜吃完,不满地瞟了韩绮梅一眼,都快要谈婚论嫁的人了,还一口一声“我妈”,没断奶啊?言毕,又取了块西瓜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