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摇了摇头,回头对丫环吩咐道:“燕草,你下去找人跟着前面那个穿青衫的书生。去打听一下,这书生是哪里人氏。”
燕草赶紧叫轿子停下,下去后对着在桥前开路的家丁一阵低语。
这家小姐出身显赫,乃晋国公裴度嫡亲的孙女。行三,名唤润菲,芳龄十六。父亲裴元礼是裴度的嫡长子。
裴三小姐应邀前往姨母家,路上在轿帘开的瞬间,随意地看了一眼街上。立即就被人群中,一个倜傥不群的青色身影所吸引。
由于街上人多,李贺他们行进速度并不快。且杨敬之头戴官帽,他们三人在人群中颇为醒目,很容易被人跟上。李贺一行却并没在意已经被人盯梢,仍一路谈文论诗地往药王庙街而去。
时已近午初,药王庙街人头攒动,客来车往。嘈杂的闹市声中,扑鼻而来的更是浓浓的药草味。还时不时地看着满载药材的推车而过,手上拎着药包的行人更是比比皆是。
李贺他们一行的穿着,不像是药材商,倒似是来抓药的。因此每当他们进一家店铺,店里伙计总是先问他们的方子在哪。
李贺却并没如伙计所期,反而客气地请教道:“我是乡下大夫,欲将山里所出的药材出售至药市。不知贵店收购药材有何规矩?定价如何?”
原来是大夫,瞧神情穿着不像啊!伙计没了迎客的热情了。
端起架子道:“我们店里的药材都是来自原产地,药性极佳的。一般来路的药材,都是不收的。你不妨问问那些小店。”
接连几家,都是如此答复。掌柜的都没有出面接洽,都是由店小二出面打发了。
杨敬之还能端着脸色,沈亚之可是气得脸色铁青。李贺也不纠缠他们,更不再继续刨根问底。仍耐心地一家家看下去。
一条街没逛完,沈亚之就嚷道:“长吉,你还真打算行商啊?这条街还长着呢,我的肚皮可吃不消了。”
李贺笑道:“好吧,我们先去吃饭。我也就了解下时下的药材流通。知道的差不多了,不用再看了。”
由于这条街药材商常来常往,街上的酒楼也不在少数。沈亚之迫不及待地进了一家还算整洁的酒楼。将随从及陆华龙安置在厅堂的饭桌上。跟伙计要了个雅间,就率先走了进去。
上茶的伙计还没出去,沈亚之就忍不住气道:“士农工商,自来排序就已经定论。长吉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从士子转向行医,现在可倒好,直接要行商了。你这样的行径,可对得起你过世的父亲?”
见李贺面不改色,沈亚之叹道:“愚兄知道你目前处境艰难。可也不能为了生计自甘下贱啊!何不趁这次赴试的机会,好好为自己谋个前程。”
李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下贤兄此言差矣。士农工商、三教九流,都是世人存活谋生之道。并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长吉自食其力,存活于世间。并不引以为耻。儒家至理,穷则独善其身。长吉目前要紧的是安身立命,不会再沉迷于追逐仕途的幻想中。”
杨敬之与李贺交往不深,不便深言。但此时也忍不住劝道:“下贤之言虽过于偏激,但也不无道理。长吉目前就有大好机会,何不好好把握。一旦进士及第,仕途顺遂。家庭的困顿就将迎刃而解。”
李贺见沈亚之仍气鼓鼓的,杨敬之也好言相劝。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不再在口头上坚持。对二人唯唯称是。但敷衍的态度任谁都看得出来。
沈亚之还欲再劝上几句,就听隔壁雅间一阵混乱。间或伙计惊呼的声音。还没等沈亚之伸着脖子细听,就见陆华龙跑到雅间门口。
对李贺嘻嘻笑道:“二公子,隔壁有人吃酒吃死了。”
李贺大惊,怒道:“亏你还能笑得出来,快带我去看看。”
忙起身出门,来到隔壁雅间。里面的人正混乱着,满屋子的酒气,被里面惊慌失措的人搅得愈发熏人。
一个满脸潮红,身穿酱色丝缎的人瘫倒在椅子上,肥胖的头颅歪倒在一边。围在身旁的人,不时地还把手指放到那人的鼻子下,继而就是惊恐地大叫“死人了、死人了”。
李贺将众人强行分开,左手抓住椅子上人的手腕,把起脉来。右手掀了下那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有没有扩散。见病人虽没有气息,但脉搏却还若有若无。
忙喝令众人全退到一边。让陆华龙出去找了条长板凳来,将病人抱到板凳上,并放平躺倒。李贺双手在病人的胸口连按数下,又用单掌连续击打。紧接着猛地将病人半扶起来,就听“哎呀!憋死了我了。我的妈呀!”
死人竟活过来了,满屋子人都大喜过望。在这雅间吃酒的人更是上前抓着病者,连连问询。
李贺将众人喝止:“病者尚未痊愈,都别靠近他。快将人小心抬到通风之处。再去药店抓一两灵芝,切成薄片。文火熬制一个时辰,兑上蜂蜜给病人服下。”
从李贺出手救治,到病人死而复生。前后仅在一炷香之间。他的话无形中有股威严,众人无不诺诺。七手八脚地连人带长凳抬到酒楼的门口,另有人吩咐随从赶紧去抓药。
一阵忙乱后,一个身穿稠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对李贺连连作揖。
感激道:“多谢神医出手相救,张某就算倾尽家财,也要重谢神医。这点小意思,务必先请收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尽数塞到李贺的手上。沉甸甸地怕有百十两。在杨敬之和沈亚之看来,凭李贺的个性,势必推辞不要。
文人轻利重义,岂能收诊金而毁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