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铁衣咽了口唾液,心里十分犹豫,却有更多的懊恼--他不希望自己管闲事,惹麻烦,同时,他恨自己的运气,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就在这种地方遇上了这么一桩事?
他已经有够多的烦恼,够多的事情,够多的忧虑了,扰他心神的俗务冗杂之事不少,他不愿意又淌进一湾不相干的混水中。
可是--
他叹了口气,他就具有天生不能忍受“遗憾”的个性;那个人是谁?要吊死他的人又是谁?他犯了什么过失必须以生命偿付?最重要的,他究竟是否该死?
如果那人是十恶不赦,罪无可逭,吊死也就吊死他娘的,但,如果他不该死,他是个好人,甚至他是一个在恶势力胁迫之下的无辜牺牲者,那么!这“见死不放”的罪过可就大了,大得会令他终生不安!
要弄清这个疑团,要免除他的“遗憾”,就只有一个法子--上前问个明白,不过,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江湖中人,最忌在“上事”之际为人窥破或阻扰,这“上事”的内容不管是寻仇、械斗、劫夺、私刑、或谈斤两,甚至只是印证武功,都不容事外人加以干扰,否则,那是一场莫须有的梁子要结!
设若那不幸的人值得一救,结梁子也就结吧,但是,如果那家伙罪大恶极,真个该死呢?这梁子却未免结得有些笑话,有些荒谬了。
燕铁衣苦恼得很,他一时决定不下要不要去冒这个险?
问题是--无论那人该死与否,只要他一旦现身,便即是一场麻烦,若是救了一个无辜者,这场麻烦惹得尚值,但那人假使死有余辜,这场麻烦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难过了。
值与不值的机会是各占一半。
唯一的法子,只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有其他变通的方式,至少,目前没有。
燕铁衣不禁又诅咒起自己的运道来,为什么非要今天启程?为什么不早点打尖?迟点打尖?为什么偏又挑上了这个地方?种种因素,只有稍有一项变异,便碰不上眼前这桩麻烦!
突然,他怔忡了--不错,事事全这样凑巧,全配合得如此严密,莫非!莫非是冥冥中有此安排?天意如此?
冥冥中的定数该有神意的,而神意的因果,总不会去叫他救一个不应被救的歹人吧?
深深吸了口气,他聚集目力,全神贯注的向那边注视--就在这时,有一阵疾劲山风卷拂,那被强力挟持到吊人树下的仁兄头发立被散飘扬,乖乖,怎的却这么长法?而且,在阳光下闪泛的发色,居然是那种淡淡的棕红色?
猛的一楞,燕铁衣已经意识到那个不幸者是个女子,而难怪在左右两名挟持者的体魄比照下,身躯竟是如此窈窕纤细。
女人,天爷,是一个女人!
这一个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汉,却为何要对一个女人下此毒手?更这般慎重其事,如临大敌!
距离太远,燕铁衣看不清那些人的五官面容,但他可以体会到施暴者的决心同愤恨,也能揣摸出那不幸者的怨毒与不甘。
现在,他们已将那个女人硬推上一截显然是临时锯下来做为刑台的树桩上,女人挣扎得更厉害了,她在尖声叫喊,不,是咒骂;有四个人紧按着她,另外一人已将横枝上垂挂的绳扣套进了她的脖子。
那女人似是极度的悲愤,极度的怨恨,她拚命反抗,头颅也在奋力摇晃,棕红色的长发在阳光的反映下,闪闪泛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围在她身体左右的四个大男人死死抓按着她,而那个将绳扣套入她脖颈的人,更恶狠狠的把她的一头长发揪紧,一圈又一圈的缠上了绳索。
在吊人树几步之外,正对着将要受吊的那个女人,是默默站立着的另三个人,他们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他们都没有动作,只是目注这一场惨剧的发展,当然,他们十分明白,发展的结果将与他们预料中的相同。
很糊,很细微的,风声带过来尖厉的诅咒声与凶恶的叱骂声。
燕铁衣知道,他必须马上决定是否干预此事了,一切的过程演变与后果责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要不要阻止他们?要不要问个明白?要不要留下遗憾?
情势已经紧迫得到了最后关头。
救,或是不救?只有这唯一的机会。
男人,总有几分英雄色彩的自负,而一个女子在遭到危难之际,似乎更容易引起异性的同情,现在,燕铁衣不禁自嘲的耸耸双肩。
那边,那些人的动作要比燕铁衣预料中的快得多,就当他刚刚下定决心要前往干预此事的一刹那,只见那女子足下的一截木桩突的被人踢飞,那女子的身体往下一坠,又猛的被套在脖颈上的绳索吊紧,微微一弹,就开始晃摆起来。
燕铁衣在震惊之下,身形立腾--他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没有耗过这么大的力气奔掠了,以至看起来他的飞越之势便有如一抹流光,连闪连翻,足不沾地,瞬息间便到了吊人树的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