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他们逼我们当我们也不当。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最有报复力的国家,你和梅瑞莎是美国公民,享受过美国很多好处,现在有了机会回报美国,当此时刻维护美国的形象,让世人看到,两个遭受如此巨大不幸的年轻美国女子仍然完好保存着爱的能力。人肉炸弹袭击以色列三十余年,以色列人死了多少,超过历次中东战争阵亡的士兵。如果他们当年有胸怀,坚忍不还手,不围攻难民营,不搞“定点清除”,不建隔离墙,以德报怨三十年,可能也要死这么多人,可能——另一个可能就是人肉炸弹再也炸不下去了。一个民族敢于牺牲,坚持理性,还会有人支持那些极端组织吗?巴勒斯坦还需要人肉炸弹吗?犹太人会像九十年前刚从纳粹集中营出来那样得到全世界的敬重和感动。世界将会重现2034年前那一幕,一个肉体屈辱的死亡,给他身后千百万具肉体铸就了灵魂。
美国也有很多狂热分子,美国也有很多人素质不高。三十年前三千美国人死于纽约,他们选择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飞弹和恐怖主义的爆炸声随之响遍地球,直到四十天前特拉维夫升起那朵蒸发人类良知和五千无辜生命的热蘑菇云。——这场你派舰队我派杀手的世纪之战该结束了。今天就要从你们心里结束。你们比起他们来是勇者,你们做得到,我的孩子。克制愤怒,不寻求报复,原谅攻击你们的人,收起眼泪回到以前的生活里,继续对人类抱有信心。不授人以剑,不要让美国战士的鲜血以你们的名义溅在地上。
梅瑞莎:王爷爷,王先生,您没事吧?
咪咪方:王叔!王叔!
老王:怎么了?
梅瑞莎:您刚才说着话双眼忽然一暗冻住了,好像什么都看不见,表情也变了,脸色刷白像石膏人,说话的声音特别飘,好像没经过大脑直接从您嘴里冒出来——您知道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老王:美国,以色列,说到人肉炸弹我还记得。后来声音就被接管了,说话变成自动播放,对着天空。
梅瑞莎:您刚才最后那段话的语气太吓人了,我寒毛立了一身,我妈立刻哭了。
咪咪方:刚才是我爸的声音,您嗓子一尖,我就听出来了。您站在那里茫然不动光吐字不动嘴皮子的样子,也是他在家发呆经常有的样子。
梅瑞莎:怎么会——你故意学他的?
老王:我没故意,我干吗故意?那些话也不是我的话,我只想劝你们几句想开点,话也不知怎么就跟着来了,我都出了一身汗。这是附体。这是墓地。他就在附近。可这是大白天呀,这么多人,什么情况,青天白日的,他胆儿也太大了。
梅瑞莎:您还信这些?
老王:我不信,从来不信,可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们都看见了,没法解释。——我能招魂了。
咪咪方:你还能吗——刚才那样?
老王:兄弟,老方,我和咪咪方还有你外孙女来看你了。你在,就给我个表示——让那树桃花落下来。
梅瑞莎:妈,我们别这样了,这样会出事的。我高中一个墨西哥同学,把她奶奶的魂招来了,送不走,差点病死。
咪咪方:他不在,你看那树桃花纹丝不动。没事,他就是来了也没事,他是你亲外公啊,来也就是想看看你,不会碰你的。要生病,就让我生吧。
老王:不成,他走了,没戏了。走吧,别看了,马上就到方言墓了,到那儿去看。——那边,最头上那块铺草地上的黑大理石板瞅见没有?下面就是他——光膀子那小伙子坐上面抽烟给压住了。喂,小伙子,起来,那是你坐的地方吗?
梅瑞莎:掉了,妈,那一树花瓣正在往下掉!起风了,下小雨了,只有这一树桃花在往下掉——外公真的在这里。
老王:兄弟,你演得真好,还带下雨的,桃花夹雨,很美,你也懂得抒情了。
梅瑞莎:可以悲伤吗,妈?
咪咪方:可以的,这是我们的权利。
梅瑞莎:我要在我爸爸墓前也种一株桃树。
咪咪方:让种。
老王:表演结束了,鼓掌。回去吧兄弟,桃树掉光了,下回来找你,还找这棵桃树,你给咱们表演果儿压枝头。
公墓工作人员:老先生,你们在干什么?公墓有规定,不许搞封建迷信活动。
老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