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蘅顿生疑窦,不觉扫了苏辛一眼,见她正定定地立住,斜瞟着自己,眼中极似颇含嘲讽,他几乎都听到了她从鼻子里轻发出的“哼”声。
“起来。你二人怎会在此?”差点溜达出另一句:“可有看见苏辛私会石楚?”
晋蘅是硬生生将更想问的话忍了,心里却不觉又动开了:看她二人神色慌张,莫不是撞破了苏辛与石楚的密会,被他们俩发现,苏辛他们才先行退避,来此发现了自己已寻来,才编造出什么关于“秘密”的谎言,妄图来个恶人先告状?
若说晋蘅为何在此,那得提提那倒霉的端茶丫鬟。
那丫鬟,名晓稜,第一次傻呵呵听话地端茶上去,正赶上晋蘅蛮性大发,紧抱着苏辛开咬。她愣怔了一会儿,忙退了下去。下去后被一起的几个丫头连推带搡地笑骂,直说她心眼儿实,王爷不过寻个藉口支开她,她就当真巴巴地端茶上去了。
她觉得她们在唬她,她家王爷向来温和,哪有那些个花花肠子?他定是急需热茶给苏姑娘压惊润喉,才如此吩咐她的。主意已定,她颇觉得自己很有头脑。于是,待得上方火热之势渐歇,她重又去取了碗热茶来,低着头端上去却发现,二人都不见了……
晓稜一着慌,心说莫非王爷怕苏姑娘渴着,两人等不及,自行去取茶了?正自惊疑,同住的一个小丫头上来悄悄杵她一下,“愣什么愣?我瞧见苏姑娘自个儿偷偷跑了。”
晓稜眨眨眼,看看上来的小丫头,半天点点头,又歪头疑道:“那王爷呢?”
小丫头受不住她的愣劲儿,忍下来没照她头狠敲一记,不耐烦地一指内堂,“进去了。”
晓稜也不问个明白,直接捧着碗茶就朝内堂冲去,跟她刚刚的迟钝模样别之天壤,惊得身边的小姑娘一愣一愣的。
到了内堂,晓稜掀得珠帘哗啦啦作响,珠串上的水晶珠子都像是要飞迸出去似的,一个个跳蹦得甚是欢腾。
她气喘吁吁结巴道:“王、王爷,不、不好了,苏姑娘、苏姑娘她、她……”
晋蘅心里一紧,“她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鱼刺没吐干净,现在又被卡得难受了?”
晓稜猛摇头。
“那是……”晋蘅脸一红,心道:“莫非刚刚咬重了,现下疼起来?”还未从绮思中缓过神来,却听那晓稜坚定道:“她跑了!弃王爷不顾,跑了!”
晋蘅颇觉得教导此丫头的嬷嬷估计也是朵奇葩。
原来本来吃得甚欢的萧子雅听着外边丝竹悦耳,倒也乐呵,想着今日将自己亲手织就的汗衫送予晋蘅时他温颜暖笑的模样,不觉心里甜甜的,甚是怡心旷神。正乐着,忽地听出外边笑声不对,她瞧向姑母,发现萧妃也是暗暗蹙眉。萧子雅不禁脱口问道:“外面在做什么?为什么那起人笑成这样?”
萧氏瞥了她一眼,“小孩儿家,哪儿来那么多的好奇?安心吃你的。”
外堂依旧丝竹声声,但较之刚刚的和乐喜庆不同,倒是多了几分异域风情,也静了几分。萧子雅觉得那乐声不对,怎的这般动人遐思?她蓦地想到了她父亲在时的一回外宴,好像也是这么个诡异法儿,第二日,她父亲就多了个小妾。那小妾甚是恃宠而骄、骄傲跋扈,连她母亲的令都调不动她,惹得她母亲黯然神伤了好些日子。自此,她对舞姬的印象也便停留在了狐媚惑人、小人得志上。
她不排斥苏辛、素萱之流,因为她知道晋蘅总会纳妾。但她不能容忍一个舞姬的介入,因为曾有一个舞姬,让她母亲郁郁而终。
萧子雅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大发脾气。她不顾萧妃的喝斥,直接便欲闯到外堂。幸亏赶上来阻劝的丫头嬷嬷中有一人机灵,称苏辛正在外头,已是劝住了晋蘅。萧妃严肃道了句:“成何体统!”成功吓住了她,乖乖地回到座位上。
萧子雅每天晚上都要听奶娘李嬷嬷提起,她现在已只剩下萧王妃这个姑母肯拂顾一二,万不能惹她生气。人道是:“人走茶凉。”果不其然,自她母亲去后,她父亲便不甚以她为重,而自她父亲去后……
萧子雅本是更活泼的,如今已是收敛许多。
而晋蘅入了内堂之后,萧妃不过微笑着旁敲侧击地道:“听说老丞相献上了一个色艺俱佳的美人,也叫进来让我瞧瞧才是。”
晋蘅一笑,垂首道:“母亲多心了,那女子,已被儿子赐给了叶莱。”
萧妃一笑,倒也未再说什么。萧子雅闻言倒是立马抬起委屈了半天的脑袋,“真的?”
晋蘅转眼一瞧,但见她眼里浓浓的光彩,心中不禁一动,竟是满泛起愧疚之情。他蓦地想到了苏辛的歪论,钟情于一人,便见不得他同别人好。他怕是早就伤了子雅的心了吧。
报应来得很快,晋蘅转眼就知道了这种“伤心”的滋味。
伤他者,他必加倍还之。晋蘅也是于此时方晓得,原来他从不是大方宽容的仁人君子。
见田嬷嬷二人踟躇不答,晋蘅厉声又问了一遍:“你二人怎会在此!”
田嬷嬷一急,支吾了半天,急急道:“是、是老王妃着我们来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前些年不慎落水而死的一位老王爷姬妾。”
晋蘅疑道:“就你们二人?”心里却暗忖,如若当真,怎会安排在今天他生辰之时?
田嬷嬷也忖到了这一点,道:“先前请了位法师询问,说是本月之中,只有今日适宜。老王妃因前日得了个梦,也不知征兆,才急急打算早些了事。又因逢上王爷生辰,也不敢大办,才着我二人悄悄祭祀一番,许那亡灵,待来日再重新操持,希冀她莫要作歹,扰老王妃清梦。”
晋蘅微皱起眉,又瞧向苏辛,见她也似在沉思,转头道:“我知晓了,改天去普法寺请法圆师父来就是。你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