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现在你不用逃了,和罗小姐一起回府吧。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武翰阑早就发现常白并不穷,他穿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新的,家里还挂着一串串的腊鱼腊肉。逃走需要很多盘缠吗?搬一次家如同脱一层皮,可是如果他不搬走,会有性命之忧啊。难道常白是爱财如命,愿意拿生命赌财产的人?有可能,或许他真的存在侥幸心理:卫戍不一定会找上他。或者,他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九)内厅议事
嵩华帮这二十五年来,由于帮主武原志的努力和扬州商界的支持,一天比一天兴旺。如果武原志不死,再经营十年,把这批弟子都培养成材,嵩华帮一定会根深蒂固;成为一个名门正派。可惜,在这青黄不接的关键时期,他不幸去世了。目前嵩华帮年纪最大的是师叔李预,他原名李欲,二十年前是闻名一时的淮扬三盗之一,他把分得的赃款都散给穷人,是个侠盗。他的两位把兄也沾了他的光,被人称为侠盗,其实,他们从未做过一件善事。在与武原志陈亦武的生死大战中,老大图业厚逃走,老二汪广利被杀,李预被抓。武原志请来李预母亲劝其改邪归正,李预被亲情感动,供出他们的老巢,交出赃款,最后还加入了嵩华帮。他的家室在帮外,每天辰时都会回帮,教弟子们练武,偶尔也会上街抓盗贼。他是盗中之盗,一般的盗贼都斗不过他。他还是帮中唯一可以喝酒的人。大师兄钟耽与三师姐王清是夫妻,和二师兄周榆、四师兄段江流一样,都是被武原志夫妇收养的。嵩华帮还有五六十名弟子也是被收养的孤儿。除了这五个人,帮中其他的弟子都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没有特别的排位。
新帮主武翰阑第一次召集师叔和几位有资质的弟子在内厅议事,讨论为帮主报仇的事。段江流最为激动,“卫戍杀人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最好是用江湖的方法——杀!快意恩仇才是英雄本色。”
“冤冤相报何时了。江湖的方法简单但不能服众。我们应该让官府来着手此事,用律法来解决。”武翰阑不同意段江流的意见。但段江流并不敬畏这位新帮主,“至少在武功方面,你还不如我。”段江流是这么想的。他当然不会对武翰阑唯唯诺诺,相反,他会当面反驳。“官府腐败无能,欺善怕恶,律法对他们只是摆设。再说,这种事,管它服众不服众?”
“是呀,帮主。”李预的语气很平和,“扬州和临安不同。在扬州,兵荒马乱,官府只求自保,知府只管收钱,从不过问江湖事,连盗匪都不抓。他们办案只会办冤假错案。再说,凭卫戍和官府的关系,我们别指望官府伸张正义。”
“那可怎么办?”武翰阑没了主意。他刚刚步入江湖,脑子里还是官场的旧思维。
“以前帮主遇到棘手的事,就会去找罗赫。我们这次也可以请他出面。”李预这个主意很好,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罗赫是扬州商界的领袖,财大势大,他的威信早就超越了商界。扬州各界,没有人敢不买他的账。
(十)对质
春节期间,罗府天天热闹,前几天的热闹充满喜庆,今天的热闹却充满杀气。卫戍在妹妹的劝说下接受了罗赫的邀请,率领二十个手下,气势汹汹的来到了罗府大厅。嵩华帮的人早已等候多时,脸上都挂着仇恨,特别是段江流,剑眉倒竖,两眼圆瞪,恨不得把卫戍吃下去。卫戍被看得脚底生寒,两腿发软,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定了定神,重新鼓起了勇气。“我告诉过你们,我没有毒杀武帮主。难道你们要给我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你以为我们会像你的义父秦桧?我们是有证据的!”段江流忘记了“有理不在声高”这句话,他无法控制情绪,激动得大吼大叫。
“你……”卫戍也大吼一声,看到段江流愤怒的样子,感到底气不足,声音便缓了下来,“段江流,那天我心甘情愿放了你,难道我还没有诚意吗?你们居然不相信我的话。好,你们说有证据,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这位是我们的人证,他是罗府的常白,当天他正巧看见了一些事情。”武翰阑把常白推了出来。
“你看见我杀人?是做梦的时候吧!”卫戍的语气凶巴巴的,想把常白吓唬住。
“小人看见您杀人了,”常白说得很诚恳,“的确是在做梦的时候。可是在大白天,我亲眼看见他们俩人把毒针插在武帮主的马鞍上。当时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常白的手坚定的指着卫戍的两个手下。
这两个人刚才还呆若木鸡,一指之下,立刻跳了起来。卫戍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两个手下,“真的是你们?”
“不,我没做,他在说谎!”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对!”卫戍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辩白。“他在说谎。没有我的指令,他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们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在说谎,至少有一个人讲的是真话。”武翰阑说,“只是,有些人没有说谎的理由,而你卫戍却有杀人的动机。”
“哈哈哈……”卫戍的笑声生硬而悲伤,他这是在冷笑,笑他自己。“亏我还在和你们讲道理,我从来就不听别人讲道理,今天居然自己讲起道理来,真是笑话。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你们早就认定杀你们帮主的凶手是我。你们想置我于死地!”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段江流又吼了起来。
“你们五个听着,到临安给我的义父送信,回来我有重赏。你们五个,去知府衙门叫张大人,来晚了我叫他好看。”卫戍吩咐完手下,转过身来对着段江流,“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都要死。”他用手一划,把一言未发的罗赫也包括进去了。
(十一)千户府
卫戍顺利的离开了罗府,临走前还嚣张的说:“武帮主是我杀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这句话使嵩华帮的弟子群情激愤,武翰阑被迫决定为父报仇,今夜三更动手。段江流被排除在报仇人名单之外,因为武翰阑怕他过于激动无法控制自己而做错事。但这次武翰阑想错了,其实,把段江流留在自己身边,会更放心一些,因为没有他的监督,段江流根本不会听从他的安排。阻止一个人做他最想要做的事,就像抽刀断水一样。段江流决不会错过任何亲自报仇的机会。对于帮主的安排,他认为毫无道理,他不服气,他想:既然你们不信任我,那我就好好表现给你们看看。
才二更时分段江流就来到了千户府外。他来了一计投石问路,把一块一斤多重的石头费力扔进了庭院,不巧,砸中了一个人。那人杀猪似的叫了起来,许多人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卫戍也跑了过来,大声说:“你们都过来干什么?小心别人声东击西!赶快回去。”这些人又都跑开了。段江流也听到了卫戍的话,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卫戍又在守株待兔;第二,他们害怕声东击西。段江流脑筋一转,就有了主意。他心中暗自佩服自己:头脑真灵活,只是用得太少了,真浪费,以后要多用用。
段江流越墙而入,轻车熟路,进了柴房,放了一把火。干柴遇烈火,烈火遇强风。片刻之间柴房上火光冲天,根据风势和火势,如果不及时灭火,整个千户府就会化为灰烬。这一招真毒,乘火杀人,毁尸灭迹,一步到位。卫戍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可是急归急,大火却无情,它们只管畅快的烧。卫戍心痛得厉害,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完蛋,更不甘心自己的财产毁于一旦,然后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最后他作了决定:即使死在这里,也要先保住自己的财产。他要自己的手下赶快出来救火。无赖们都出来了,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这么辛苦这么危险的活儿。他们是偷懒的专家,他们也是投机的专家,现在他们脑筋里想的不是赶快救火,而是一句古话、一句名言:乘火打劫。
无赖是最没有原则的家伙,他们谁的便宜都占。当段江流像天神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一哄而散,各自跑到自己认为可能藏了足够财宝的地方。打劫行动正式开始。同时火已经烧到了厨房。卫戍顾不了房子,跑到了自己的卧室,那里聚集着他最多的财富。无赖们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已经把卧室翻了过来,每个人都抢红了眼,卫戍无法阻止,挥剑砍杀他们,结果被他们打倒在地。其中最受卫戍信任的无赖大声说:“不如我们打死他,以绝后患。”大伙儿都答应了。卫戍感到自己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接着全身酥软无力,然后是极度悲伤的感觉。他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这群对他惟命是从的人居然倒戈相向,亏他还一心护着他们,要为那断臂的无赖讨回公道。他们居然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对自己的衣食父母落井下石,想必,连平时的阿谀奉承也不是真心的。无耻的背叛,就这么轻易的发生了;其实他们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主人或是朋友,他根本就不是他们一伙的,无所谓背叛不背叛。他们跟随他,只是为了狐假虎威,不劳而获,把他当成傻瓜一样欺骗。他想:这就是与狼共舞的下场。
卫戍感觉自己死定了,但攻击迟迟没有到来。到来的是他的仇人段江流。段江流使出《白氏武功集》上的功夫,在无赖群中穿梭,给每个无赖脸上划了一条迹。“这是纪念。快滚!”无赖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不敢有一点儿怠慢。段江流用剑指着卫戍,“你还有什么话说?”
卫戍面如死灰,“我无话可说。”
“好,那我就给你个痛快。”
“慢!”卫芳跑了进来,挡在了段江流的剑前。“段大侠,请你相信我,我哥哥没有杀人。他真的没有。我发誓!”
(十二)提醒
罗婉玲听爷爷说武翰阑是个很好的捕快,她不相信,因为她感觉武翰阑是沉稳有余机灵不足。“他脸上有化不开的忧愁,”罗婉玲心想,“感觉都变得迟钝了。是不是因为他父亲的死?太可怜了。常白的话分明有疑点。我家的下人怎么会穷呢?除非他是个赌鬼。”罗婉玲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居然女扮男装,跟踪常白。常白先是在烟红院吃花酒,罗婉玲不敢进去;后来到了赌场,乌烟瘴气,罗婉玲还能勉强忍受。她发誓重打常白四十大板,然后永不录用。常白茫然不知,他玩得兴高采烈,在乡下憋了几天,今天他非得好好的快活快活。罗婉玲见他出手极其大方,根本就不穷。“他一定在说慌!我们都被他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