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军的炮火没能抵挡住德军的前进。坦克群不断地从河岸向被韦斯称为唐奇里的小镇东面进发。坦克后面跟着乘着卡车或步行的步兵。
赫尔曼说:“空袭还远远不够。我们的炮兵在哪里?我们需要炮兵打掉镇上的炮兵阵地,使坦克和步兵可以跨过河流,在河对岸建立桥头堡。”
埃里克想扇他耳光,让他闭上那只爱抱怨的嘴。马上要投入战斗了——参战士兵必须保持积极的心态!
韦斯却说:“布劳恩,你说得对,但我们的弹药车还堵在阿登高地上。现在我们只有四十八颗炮弹。”
一个红脸上校从后往前跑过队列,向队列里的士兵大喊:“继续前进,继续前进!”
韦斯少校指着前面说:“我们将在东边的那个农庄建立起战地医疗站。”埃里克看到那是幢离河八百码的灰顶矮房。“很好,我们出发吧!”
他们跳上军用卡车,乘着呼啸的卡车下山,到了平地以后向左转入了一条颠簸的机耕道。埃里克很想知道德军会拿房子被充当战地医疗站的那家人怎么办。他觉得德军会把那家人赶走,如果胆敢惹麻烦的话,应该会把他们枪毙吧。但两军对垒之间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他根本用不着担心:这家人早就离开了。
根据埃里克的观察,农庄离战火最激烈的地方只有半英里。他觉得在离敌人这么近的地方建立战地医疗站根本没道理。
“抬担架的,赶快把担架抬到战场上,”韦斯叫道,“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医疗站布置好了。”
埃里克和赫尔曼从医疗储备车上拿了一副卷起的担架和一个急救包,风风火火地朝战场上冲了过去。克里斯托弗和曼弗雷德跑在他们前面,十来个战友跟在他们身后。埃里克高兴地想,这是一个成为英雄的大好机会。他一定要做个在战火面前保持镇静的战斗英雄,而不会像有些软蛋一样被炮火吓得屁滚尿流,找个防空洞躲起来。
他们冲过田野,跑到河岸上。这段路并不短,要把伤者从河边抬回医疗站似乎困难重重。
他们经过几辆被击毁的坦克,但坦克上已经没有了幸存者。埃里克把头移开,尽量不去看变形的金属上烧焦的人体残骸。他们周围有法军的炮弹飞过,但并不算太猛:河边的防御已经减弱了许多,大多数法军的大炮都被德国的轰炸机端掉了。但这是埃里克第一次经历被人炮击的状况,他孩子般用双手遮住眼睛,却还是一个劲地拼命往前跑。
这时,一颗炮弹炸在了他们的行进路线前。
一声炸响,土地像被巨人踩在上面一样抖了三抖。克里斯托弗和曼弗雷德被击个正着,埃里克看到他们的身体像是失重了一样被炸得飞了起来。炮弹的冲击波把埃里克撂倒在地。他面朝上躺在地上,地上的灰泥雨点般落在他的脸上,不过他幸运地没有受伤。他挣扎着站起身,面前躺着克里斯托弗和曼弗雷德血肉模糊的尸体。克里斯托弗像个被撕碎的破娃娃一样,四肢被拧断了。曼弗雷德的头颅从身体上分离,掉在自己穿着靴子的双脚旁。
埃里克吓傻了。在医学院,他还没处理过断肢和流血的尸体。他只见过解剖教室里风干的尸首——学生们每两个人分到一具,埃里克和赫尔曼分得一个老妇干枯的尸首——除此之外,他就只见过手术台上被切开的活人身体了。但无论哪个都没有战友突然间被炸开的尸身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
他只想快点往回跑。
埃里克转过身。他满心都是惧怕,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开始朝他们来的路往回走,向着远离战场的森林走去。他的脚步很坚定。
赫尔曼救了他。他挡在埃里克身前说:“别犯傻!你想去哪儿啊?”埃里克没有停下,想从赫尔曼身边绕过去。赫尔曼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埃里克弯下腰,跌坐在地上。
“别想走,”赫尔曼急切地说,“你会因为开小差被枪毙的!赶快振作起来!”
埃里克在调整呼吸的时候恢复了理智。他不能逃跑,他不能当逃兵,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留在这里。他渐渐用意志战胜了恐惧,缓缓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