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大坪。
方孟敖的手也握住了梁经纶的手。
梁经纶的手握住了方孟敖的手。
方孟敖的目光望向了梁经纶的目光。
而当梁经纶的目光也望向方孟敖的目光时,尽管早已做好了迎接这双目光的准备,这时心里还是一震。对方两眼的瞳仁竟然在慢慢缩小,慢慢缩成两点精光!
梁经纶被外力强加的压迫感这时更重了。自己完全是在不恰当的时候、不恰当的场合,与这个不应该见面的男人见面了。面对这两点越来越亮的精光,身后的学生会,尤其是何孝钰那惊愕疑惑的目光现在都不能想了。严春明以及严春明背后的城工部,曾可达以及曾可达背后的铁血救国会,现在也都不能想了。自己必须全力面对的是方孟敖这时投来的那双前所未见的目光!
“他是不是共产党?”
方孟敖那在天空中凭着黑点就能分辨敌机友机的眼这时聚成的精光,化成了两道穿透线,穿进了梁经纶的瞳仁!
——梁经纶的瞳仁竟是如此的深邃,那架方孟敖试图分辨的“飞机”在他的瞳仁中若隐若现。
慢慢地,那架“飞机”清晰了,没有任何图标,却渐渐地向自己靠拢,飞到了自己这架飞机的一侧,平行地飞着,就像自己的僚机,紧密配合自己飞向前方。
方孟敖握住他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方孟敖眼中梁经纶那架“僚机”突然改变了位置,飞到了自己这架飞机的上方,飞到了自己的前侧。刚才还被自己视为“僚机”的对方变成了自己的“长机”,自己反倒变成了他的“僚机”。
这种突然的感觉变化,让方孟敖立刻回到了现实中。原来他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他难忘的另外两个人的眼神:
——崔中石第一次握住自己手时的眼神:赞赏的眼神,关爱的眼神,无比信任的眼神!
——林大潍走出法庭向自己敬礼时望向自己的眼神:赞赏的眼神,关爱的眼神,无比信任的眼神!
崔中石不见了,林大潍不见了。
——眼神依旧,面前的人却是梁经纶。
“共产党?”这个声音立刻在方孟敖的心底响起!他的头慢慢转向学生人群,目光立刻搜寻到站在那里的何孝钰,还有谢木兰,询望向她们。
何孝钰的神态显然有些紧张,而且有些怪异,她既不看自己,也不看梁经纶,只是出神地望着地面。
谢木兰倒是毫不掩饰自己兴奋欣喜的神情,望了一眼大哥投来的目光,接着紧紧地望向梁经纶。
方孟敖似乎得到了答案,但显然不是确切的答案。他再转过了头望向梁经纶时,握他的那只手更紧了一下。
同时,梁经纶也将他的手更紧地握了一下。
——刚才短暂而漫长的握手和对望,此人身上所透露出来的阳刚,和他那双较鹰隼更锐利又比孩子还澄澈的眼睛,使梁经纶很快找到了概括这位传奇人物最为准确的四字判断:“唯精唯一”!
因“唯精”故,任何个人的利害得失都休想试图改变此人的执着;因“唯一”故,任何复杂的设计和布局在这个人面前最终都将成为简单。他似乎突然明白了建丰同志重用这个人的深层奥秘,他觉得自己比曾可达更加理解了建丰同志的高明——像共产党那样用他的执着,用他的简单。只要让他相信,一切都是为了人民。这个人就会“唯精唯一”!
基于这种准确的判断,梁经纶知道,正是自己长期磨砺而自然流露的中共地下党这重身份取得了对方的好感。他谨慎地也是最合理地打破了沉默:“久仰,幸会。”
“梁先生,请跟我来。”方孟敖没有寒暄,松开了握他的手,陪着他向飞行员们整齐的队伍走去。
两排飞行员同时投来注目礼。
“敬礼!”方孟敖一声口令。
飞行员们的注目礼加上了举手礼。
“放下!”方孟敖又一声口令。
飞行员们整齐地放下了手。
方孟敖望向飞行员们:“知道今天发粮为什么叫你们都睡觉吗?很简单,我们都不懂经济。就像平时飞行训练,不懂就不能上天。但是有人懂,比方今天帮我们监督民调会那些人发粮的同学们,他们就是学经济的。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最懂经济的人。”说到这里他郑重地请梁经纶向前走了一步,“燕京大学经济系梁经纶教授,我国著名的经济学专家何其沧先生最好的学生,伦敦经济学院的博士!我们平时没有机会读书看报,因此不知道,前年还有去年许多揭露孔家和宋家经济贪腐的文章就是他写的!”
飞行员们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
站在那边的学生们也跟着热烈地鼓起掌来!
谢木兰的两手鼓得比风扇还快,可当她突然想起望向身旁的何孝钰时,发现何孝钰却只是轻轻地在跟着鼓掌。
谢木兰下意识地放慢了鼓掌的速度和力度,脸上也没有刚才那么兴奋了。
方孟敖等大家的掌声慢慢小了,大声地接着说道:“现在我得告诉你们两个消息。一个你们不高兴的消息,一个你们高兴的消息。”
飞行员们都肃静了。
学生们也都肃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