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凰台下棋这些日子,楚帝与澹台衡越来越熟稔,喊起子嘉来也越来越熟练了,这话里倒带上几分亲和。
那日之后,张铭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澹台公子,张相低眉顺目,而后抬起头。
澹台衡也拱手回礼。再道:“陛下。”
张相忍不住道:“公子似乎清瘦了些。”
楚帝扬眉看去。
这些日子在凤凰台,楚帝自然是龙心大悦的。
澹台衡不像他的那些臣子,要么刚直过甚,要么谄媚有余,他也不像楚帝的几个儿子,谨慎谦卑,动辄要跪下来让他这个父皇恕罪。
平心而论,楚文灼知道自己的严厉,可有时也想享受一下父子相聚的天伦之乐,这一点澹台衡从那日他念叨“子嘉”二字时便察觉出来了。
但楚文灼教养不出来不畏惧自己的臣子的,他个性如此,又是九五至尊,皇子们在父皇面前回话,能做到不出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如何能如澹台衡一般应付自如,即便是下棋也不会礼让三分?
闻言他打量几眼:“朕与子嘉弈棋多了,倒未觉出其中差别,可是宫中物用不尽心?”
魏骆忙拱手洗耳恭听的模样。
其实澹台衡身为亡魂,如何物用,魏骆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发觉除了海灯香烛外,这位公子便没有什么需要的,便只能教宫人不要畏惧,不要将这位公子视作鬼魂以免不敬了,但这一点也被澹台衡阻止。正如他那日对楚文灼所说一般,他不愿旁人忧惧。
“并无。”他缓声:“只是终究并非此世之人,才有些许妨碍。”
楚文灼:“皇权天授,朕的楚朝,也是因着上天庇佑才如此安和,遣子嘉来,也是为助朕,自然是福泽绵延,不会轻易离去的。”
澹台衡轻轻拱手,微微侧头,果然下一秒,钱照就来拜见楚帝,说他们招了。
大狱之间,贼寇满身血污,伤了一只眼,口吐黑血,断断续续:“我,我们与红贼,的确有联系。”
楚帝面色阴沉,澹台衡垂眸敛目。红贼,便是那犯上作乱的逆贼。
钱照还加重刑罚,将更多细节从那人口中问了出来,而楚帝转身,见着月明风清的淡薄身影,在血污当中纤尘不染,勉强缓和脸色:“子嘉形容整肃,倒是不害怕。”他那个不成器的二子,打猎途中竟还会畏惧落马,实在是畏怯之至。
澹台衡落后楚帝一步,身上飘起雪粒,但很快被他挥袖按下,楚帝瞧见,心中熨帖,便听他道:“已死之人,并不会生畏。”
楚帝一顿,之后便理所当然道:“子嘉虽已离开人世,但如今重返楚朝,助楚成事,又与阳世之人何异?子嘉不必如此惴惴。”
有了此人亲口承认,海军之事只会师出有名,这是好事。
前日澹台衡与张相推心置腹,终究叫他们齐心。
澹台衡也默然拱手,风吹开他的大氅,露出并无纹路的黑色玄衣,楚文灼原本还很介意,如今看见他衣着纹饰,都简略了些,走出大狱之后再次顿住脚步:“子嘉是否缺了些香火?之前张相说时朕还不觉,如今看着,倒真有些清瘦了。”
他本是青年身形,又散发不戴冠,若有风,淡白身影若隐若现,倒更像雾了一般,楚帝也是今日才发觉他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感慨一句:“朕的几个儿子若能如你一般,也是天佑大楚了。”
澹台衡并不奉承楚帝,但字字句句,平和诚恳,反而叫人听得舒畅:“陛下宏图未展,日后必然也有许多时间亲自培养几位皇子。”
楚帝哼笑:“到时,朕便让子嘉做他们的老师。”眼见澹台衡要推拒,他又道:“子嘉何必谦逊?朕与子嘉相交数日,你是何品性,还是清楚的。”
澹台衡静静地听着,天色暗了一下之后,他便侧头,身影忽而被风刮起似的,散了片刻:“陛下,子嘉先行一步。”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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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相在一旁,本该出言劝谏陛下不要太过相信这前世之魂,但他却没有出声,回府见了何躬行,将陛下操练海军之事已无可转圜之事告知自己的学生后,便听闻门房焦急来报:“老,老爷,宫内来了人。。。。。。”
陛下遇刺了!
张相面色一白,震惊起身,连夜入了宫,才发现楚帝安然无恙地站在大殿之中,面色铁青,怒道:“救不回二皇子,朕让你们全都陪葬!”
陛下继位以来,极少发这么大脾气,张相连忙跪下伏身,才发现一旁阴影中,澹台衡身影透明得几乎消散了一般,正静默伫立。
“阁老真是折煞奴婢了,”魏骆一边叫着一边将他扶起,楚帝自然也是不可能让他跪的,然而叫了侍从赐座后,一旁的澹台衡仍然立在阴影里,楚帝面色难看,连一个眼神也无。
有妃子来侍疾,被告知不是陛下遇刺,与张铭一道被魏骆送出门时,说了句:“到底是山野精怪,孤魂无相,怎么比得上活人更能为陛下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