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台完全陌生的老旧机器摆在自己面前,让他短时间内修好,当他是三头六臂的哪吒呢!
远夏帮教授绘了一上午的图,这期间他偷瞄过郁行一好几次,但一次也没跟他对视过。
直到下班,远夏听见郁行一说:“屈教授,辛苦你们陪着我们忙了一上午,该吃午饭了,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屈俊清说:“不算什么,问题还是没能帮你们解决,这些部件我还需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午饭就不吃了,我们回学校吃。”
郁行一哪里肯:“那怎么行!忙了这么久,不能连饭都不吃。走,走,走,一起去吃饭。这位同学也一起去吧。”
远夏收起速写本,抬起头:“谢谢。”
郁行一终于看清远夏的长相,是一张极为干净俊秀的脸,微愣片刻,然后笑了起来,他一笑,仿佛有星光在眼中闪烁:“你,我记得你,以前你来过一次我们厂对不对?当时说想来我们厂参观。”
远夏内心狂喜,他掩饰地摸摸鼻尖,露出略羞涩的笑容:“对,我刚开学的时候来过一次。你还记得我啊?”
郁行一点头:“嗯,你说你是越大的,原来是屈教授的学生。”
屈俊清露出惊讶的表情:“咦,你们之前见过?那可真是太巧了。远夏,这是郁行一,轴承厂技术组组长,年轻有为。小郁啊,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远夏。你别看他才大一,对机械的理解已经令我这个老师都感到佩服了。”
远夏没想到屈俊清会这么说,顿时非常不安:“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是个学生,有许多需要向您学习的。”
屈俊清不以为然,笑着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我可不是什么老古董。我虽然是老师,但技术发展这么快,我不也一直都在学习中吗?不然就跟这老机器一样,要不给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远夏和郁行一都笑了起来,郁行一说:“屈教授的气度真令人佩服。走吧,我们去吃饭,我请客。我们厂食堂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便宜实惠。”
屈俊清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远夏,我们今天就沾一下小郁的光吧。”
“好。”远夏点头,心里早就开出了大一片一大片的花来。
他走在郁行一身旁靠后的位置,幸福得有点发飘,仿佛下一步就能凌云登仙。
几人先去洗手,远夏的手最干净,他的主要工作是绘图,只摸过拆下来的零部件,不像郁行一和屈俊清那样拆机子,满手都是油污。
经常干修理的人,手指缝都是黑的。
郁行一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盖很漂亮,十个指甲只有大拇指稍微留了一点点,是为了方便揭垫圈之类的工作的。
他用肥皂将手反复清洗,指甲缝也用心清洗,只能在指端看到一点点黑色残留。
洗手的时间很长,但谁也没有不耐烦,干这样的工作,谁不理解?
郁行一洗干净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用两根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格子手帕擦了擦手:“抱歉,洗手时间长了点,走吧。”
屈俊清笑着说:“还是要洗干净,昨天晚上我从这里回去,没注意到衣服上的油污,弄得脸上都是,让我家夫人和远夏见笑了。不知道公车上有没有人看见我的滑稽之态。”
郁行一也忍不住笑出声:“干我们这行的,一不留神就出洋相了。”
远夏没说话,享受地听他和屈教授聊天,郁行一的声音真是太好听了,低沉有力的男中音,听在耳中,感觉灵魂都熨帖了。
跟有着上万人的机械厂相比,轴承厂只有几百工人,确实算个小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也更便于管理。
小厂跟大厂比还有一些优势,就是厂长的权力更大更自由,没有多方制衡的因素,很多事都是厂长说了算。
大厂则不然,政府直辖,生产、财务、行政、后勤等都各有一套完整的班子,想做出一点改变都需要经过重重商讨审批,麻烦重重。
这也是早期国企改革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尾大不掉,机构臃肿,缺乏灵活性。
轴承厂小,有什么问题直接反应到厂长那里,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比如轴承厂的食堂伙食,就是在大家屡屡建议下改成了现在这样:种类多,菜品丰富,价格还实惠。比远夏学校食堂还要便宜实惠,简直是工人之福。
郁行一说:“这里所有的荤菜都是一角五分,素菜五分,主食三分随便吃,你们想吃什么随便打。汤是免费的。”
远夏取了一个公用饭碗,打了米饭,一份土豆烧鸡,还要了一份凉拌海带丝。
郁行一也正好在打海带丝,他惊喜地看着远夏:“你也爱吃这个?这个酸辣爽口,特别过瘾,蔬菜我最爱这个。”
远夏自然知道他最爱吃海带丝,笑着说:“嗯,我爱吃海带。”
“你打的菜都是我们食堂口味最好的,有眼光。”郁行一竖起大拇指,他自己打了一份海带丝,又打了一份香干炒肉。
屈俊清也打好了饭菜,师生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郁行一端着饭盒过来,看了一下他们碗里一荤一素两个菜,又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端了两个碗过来,一个里面是萝卜炖羊肉,还有一个是红烧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