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通而已。”
“请大人开导,讲讲这幅画。”
“不妨请汗王讲讲。”
达莱汗看明白了,却推说不懂,请桑结给讲。
“老汗王去世后,令尊大人遵嘱返回安多老家,这画的正是佛爷为其送行的场面。”桑结说。
其其格和几个侍女拿着画左看右看,达莱汗也是边看边皱眉头。
桑结笑说:“水彩画乃西洋技法,近看洇濡,远观效果方佳。”
侍女将画挂到墙上,众人站远观之,赞不绝口。人物表情惟妙惟肖,衣服线条也清晰可见,远处朦胧如烟的桃红柳绿,说明正是眼下的季节。汗王和其其格都没有说话,他们在欣赏绘画,更在品味其中的味道。
桑结说宫中有事,要告辞。这时,其其格突然说:“汗王,我要拜第巴大人为师学画,行吧?”这话冷不丁一出口,使汗王和桑结都不知如何对答。其其格目光越过二人望着窗外,头略扬,那架式令对方无法说出不允。
“大人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教你学画。”汗王说。
“说的是,不不不,待有闲暇再说。告辞告辞。”桑结竟有点结巴了。
“好,那就等候大人有空。”其其格抿嘴一笑。
按照惯例,活佛圆寂后,寻找灵童,要经过查看法体、打卦、诵经、观湖、出访及摸取旧物等一系列程序,而最高活佛达赖喇嘛的灵童,寻找、确认的仪轨更为复杂。桑结在哲蚌寺学习过这些,对寻找灵童的仪式非常熟悉,但此刻,他想都不敢去想,在不能透露佛爷圆寂的一丝风声的情况下,只好从简了。他向佛爷祈祷过,请求原谅,并保证一定在现有条件下严格认真去做。
他每天在脑子里构思、模拟,几近废寝忘食,几天下来,照照镜子,形容憔悴的模样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他经常在睡梦中惊醒,浑身冒汗,因为他心里非常明白,只要一步不慎,后果无法想象,至于他个人的下场,那就更不用说了。
雪顿节终于到了。达旺歌舞队一到拉萨,桑结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洛追进宫,紧握着他的双手,还没进屋就说:“洛追,怎么瘦成这样?”随即又招了几下手,侍从端上茶和糕点。
“住那儿了?”
“住在雪村工匠坊了,那儿安生。”
“你到宫里来住吧,谈个事也方便。中午我叫上塔布,咱们还是老地方聚一聚。”左右看了看,桑结压低声音说,“佛爷的事塔布知道了,他可帮了大忙。但那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中午时分,三人相聚。老同学相会自然高兴,塔布对洛追说:“我们听说当地人把你称为‘门巴央热喇嘛’(意为“门巴族能歌会舞的喇嘛”),达旺寺的法会人山人海,连印度、不丹的信众也纷纷赶来观看,僧人做法事就跟歌舞一样。哎,桑结呀,咱们什么时候也去达旺开开眼吧。”
洛追并没有接塔布的话,只是面容悲戚地转向桑结,说:“桑结,明天演出就开始了,一结束就得返回,还要沿途演出,只有今天下午有时间,我要去看望佛爷。”
“好吧,咱们和塔布一块去,我也该去看看了。”桑结能理解老同学的心情,佛爷对他可谓恩情如山。
这些天是拉萨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围着大昭寺的转经路上人流拥挤熙攘,人们转着经筒口诵六字真言顺时针一圈一圈地转着。其中不少人是举家来的,带着孩子、牛羊,路两侧坐着许多流浪艺人、乞丐、外地朝拜僧人,等候人们布施,除了市民前来施舍,不少转经者挎着口袋,里边装着糌粑等干粮,也一边转一边施舍。有的转经者从寺庙拜佛出来也一屁股坐在路边成了乞讨者,等候别人布施,因为刚才在殿内将所带的钱财全部布施给了寺庙。
一个老太太正抖着袋子,向一位看似外地的汉子碗里倒糌粑面,瞧瞧已剩不多,老人不好意思地说了句什么,汉子宽厚一笑道:“阿妈啦,菩萨保佑。”
“孩子,菩萨也保佑你。”
桑结、洛追、塔布三人明白,通过刚才这些简单的动作,这二人已经完成了一次互为布施、双向修行。桑结仰了仰头,缓缓道:“这就是雪域民族,这就是我们慷慨的雪域民族。布施就是互助,是物质和精神的互助,靠了这种互助,雪域的人,才一代一代生存下来。”
塔布有所悟地说:“所以佛经中的‘六度’首推布施。”
洛追目光幽幽地说:“佛爷讲,众生离不开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