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木箱被缓缓掀开了盖,一把把乌黑锃亮的驳壳枪(毛瑟军用手枪。毛瑟厂在1895年12月11日取得专利,隔年正式生产。)赫然露出。
任东虎俯身拿起一把,试了试手感,笑道:“还行。看来盐厂公署果然有钱,买来的手枪也不是次品。”
黎天成也笑着回应道:“‘天虎帮’弟兄们现在兼领着我们盐厂的护盐队,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任东虎掂着手枪,语气有些淡淡的:“这四十把手枪好像还是有些太少了。”
“我们会给大家配齐的。”黎天成郑重言道。
站在任东虎身畔的任东燕秀目一闪:“你们这边的马处长都没来现场见证交接仪式,这未免显得有些缺乏诚意了吧?”
黎天成没有接话,只是扫了颜利久一眼:“马处长快到了吧?”
颜利久咳嗽了一声:“马……马处长接见完欧女士后就会马上过来的。”
“欧女士?我们听说你们盐厂花了四五千大洋请了一个什么著名歌星过来,把这里搞得莺歌蝶舞、活色生香的,是不是就是她?”任东燕柳眉一竖,“有这些闲钱,几百把枪支都可以买齐了!哦,对了,黎天成,你不会天天晚上都在参加那位欧女士的‘地下音乐会’吧?”
黎天成没料到任东燕把话说得这么直,瞧了瞧坐在一旁冷眼而观的齐宏阳,不禁涨红了脸:“竟有这回事儿?党分部会下来过问的。”
任东虎急忙暗暗拉了任东燕一下,向黎天成等人赔笑道:“各位领导,我这妹子方才是开玩笑哪。”
颜利久立刻乘隙递上话来:“两位帮主,不,不,两位队长,我带你们到场内去转一下,熟悉熟悉咱们盐厂的环境如何?”
任东虎也怕妹妹在这里再乱讲话,便应了一声,拉着她随颜利久一起出去了。
齐宏阳意味深长地瞟了黎天成一眼,悠悠道:“黎书记长,这井祖公祭大会若真能照你当初的意见省掉了不办是最好的。眼下,不少人都把这大会当成乱伸手、乱捞钱的‘摇钱树’。”
黎天成无话可答,只得送他出门。
静下来后,黎天成越想越是沉郁。他原以为马望龙是留洋归来的精英才子,应该在官德方面有所操守,但想不到也和牟宝权、冉庆标一样纸醉金迷、花天酒地!而且,他为了博得美人明眸一笑,竟背着党分部许诺一掷千金。这四五千块大洋的“演出费”,不用说一定是从井祖公祭大会的筹集款里开支了。他本想将这次井祖公祭大会开成一个清廉、务实、俭约的大会,这样才不会被武德励进会分子反唇相讥为“以贪易贪”。没料到,马望龙的所作所为,又让他的苦心构想成了泡影。看来,国民党的这片政治土壤,真的是难以长出“好官”“清官”啊!黎天成再也不会抱有任何幻想了。
心念立定之后,黎天成剑眉一挺,迈步向厂长办公室走去。他想以盐厂党分部的身份对马望龙伺机旁敲侧击一番,提醒他不要把“吃相”弄得太难看。
推开厂长办公室大门,他一眼就看到那个并不陌生的倩影在里边东飘西游的,一会儿翻翻文件柜,一会儿动动古玩架,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家花园。
看来,欧野禾和马望龙的关系真的是很暧昧。
但黎天成一时也不好对她直说什么,清咳一声,问道:“马处长没在?”
“原来是我们年轻有为的黎书记长啊!”欧野禾应声回首一笑,婷婷袅袅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望龙好像和田副厂长去井灶那里处理什么紧急状况去了。”
黎天成暗一思忖,还是正色讲道:“欧小姐,你大概有所不知:我们盐厂公署在抗战时期是属于民生要害部门的,是有一整套保密安全规则的—请你不要一个人在马处长的办公室里。”
欧野禾脸色微微一僵,但马上又绽放了笑靥,娇嗔而道:“黎书记长,你可真是严厉。”
黎天成喊了一声:“小王!”
盐厂公署的文书小王立刻应声进来。
黎天成盯视着他,冷冷地吩咐道:“小王,今后在这间办公室里,倘若马处长不在,只要有谁来了,你都要进来一直陪着他。马处长回来了,你才能离开。”
小王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书记长,我记住了。”
“保密规则一定要执行。你现在就留下来吧。”黎天成做事情从来是雷厉风行,毫不疲沓。
欧野禾面色隐隐发白,眼波闪动不已:“书记长,你这是像防贼一样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