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黎天成笑得柔和起来:“岂敢?我其实是怕欧小姐一个人待在这里寂寞无聊。”
欧野禾媚笑如丝:“我就是待在你们的南星宾馆里也寂寞无聊啊,倒是一直盼着书记长什么时候抽空过来关心关心我。”
黎天成看了看小王,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欧小姐如果没事,我也去井灶那里瞧一瞧是什么状况。”
欧野禾将手绢掩口一笑:“我的话还没说完哪,书记长急着走什么?”
听了这话,黎天成倒不好太过拒绝她,便停下了脚步。
随着“噔噔噔”的鞋音,欧野禾慢慢走上前来:“不错,书记长,你可没防错,我确实是一个‘贼’!”
黎天成闻言,不由得一惊,可随即又平静下来。
欧野禾又吃吃地笑道:“不过,我这个‘贼’,从不偷金偷银,却专偷男人的心。”
黎天成咳了起来:“欧小姐真会开玩笑。”
欧野禾灿然一笑,伸手递过一个小小的信封来:“书记长,你别怕。我不会偷你什么,相反还会送东西给你。这是我对这次‘井祖公祭大会’节目的建议书。你可以带回去审阅一下。”
黎天成接过信封捏了一捏,发觉里面软软的没有夹带什么银圆,就放进了口袋,答道:“好。我看过后会尽快回复你。”
欧野禾朝他抛了一个媚眼:“那我就随时恭候你的‘玉音’啦!”
从信封里取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节目建议书”,而是一张非常亮眼的彩色照片。那时,别说彩色相机,只要拥有一架黑白相机,亦已算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黎天成的目光一下僵住了:彩照固然罕见,但还不足以让他失神—彩照上的人像才令他微微变了脸色。
照片上的欧野禾依然挂着那招牌式的甜美笑容,绾着高高的乌髻,身上却一丝不挂,浮凸玲珑的胴体光润如雪,纤纤素手搭放在身旁的椅子上……
原来欧野禾送给自己的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诱惑!
黎天成一咬牙,抑制住了自己激荡的心神,深深长长地一个呼吸,找回自己的理智。他一翻手,只见照片背面有欧野禾留下的娟秀字迹:“南星宾馆304室”。他扬了扬眉,把照片重新装回了信封—自己应该找个时候还给她。虽然她确实不失为一个迷人至极的尤物,但自己却永远不可能为她而乱了心弦。欧野禾想把自己像马望龙一样收为“裙下之臣”,只怕她是找错对象、打错算盘了。
正在这时,室门被“笃笃笃”敲响了几下。他应了一声。门开处,王拓满脸慌张地急步而入。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惊乱?”黎天成一怔。
“书记长请看。”王拓将一叠手抄报纸送到黎天成眼前。
黎天成一见,亦是吃了一惊:“《新华日报》?”
“不错。这是我今天安全晨检时无意从场内那座假山的孔洞中搜出来的。”王拓的语调因为惊慌而变得异常快速,“看来,盐厂里有共党地下分子混进来了。”
黎天成的思维飞快地转动起来:王拓说得没错—共产党一定渗透到涂井盐厂中来了!但这是哪一级组织在出手呢?首先,不可能是齐宏阳。齐宏阳一向谨言慎行,不会冒失到在马望龙、田广培等人的眼皮底下发动同志。那么,应该是党的地方性秘密组织在暗中行动。有这个必要吗?自己应该尽快向陈永锐反映:在涂井盐厂内部,明有齐宏阳,暗有我黎天成,党的势力已潜入很深了—希望陈永锐能控制住川东特委、石柱县委,让他们不要再往这边乱插手了。不然,会打草惊蛇,引起国民党有关方面的警觉,从而对自己的潜伏工作平添许多难处。
黎天成定了定心神,不紧不慢地说道:“有几份《新华日报》的手抄件就说明有共党分子了?说不定只是思想左倾的赤化分子呢。”
“赤化分子那也是危险分子!”王拓急声道,“书记长,我准备来一个守株待兔—我马上回去将这《新华日报》手抄件重新放回假山的孔洞里,然后埋伏起来,等着共党分子来取时再把他们一网打尽!请你帮我协调乡保安队或税警队来相助。”
黎天成听完,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目光炯然直视着王拓:“可以。你这守株待兔之计确实不错。但王干事,你认真想过没有?假如你真的抓到了赤化分子,然后上报处置,会给我们盐厂党分部、忠县党部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书记长,我们只要抓住这几个共谍分子送到中央党部,果夫老部长、厉生部长他们一定会好好嘉奖我们的。”
“王君,你太天真了!如今在川东一带,巫山、云阳等县的党建工作基本没有起色,万县、涪陵等地的党建也是勉勉强强。在冯处长、厉生部长、果夫老部长的层层关怀之下,党内最高领导层将会对我县颁发‘全国党建示范基地’牌匾以示奖励。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双饱含妒意的眼睛正盯着我们哪!倘若在这紧要关头,忠县境内猝然爆发出‘共党分子地下活动猖獗’的流言,就不是为我们的党部工作增光添彩,而是抹黑涂脏了!那些居心不良之人会攻击我们‘防共不力、党建不实’的,到那时候,你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政绩,岂不是被他们‘一风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