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叔就站在门口,把方才发生的事都看在眼中,身上的蓝色长袍微微颤动着,垂着眼皮子低声说道:“我来这里,是来找我家大小姐的。”
“找她?”方远极再度转头看向他,上下打量一眼,冷冷地问道:“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钟瑶缓缓抬头,与桓叔四目相对,呼吸又滞了半拍。桓叔是谛听,也通地藏之法,他应该知道启动地藏之事!若他告诉了方远极……那怎么办?
桓叔迎着她的视线,平静地说道:“这几天我奉大小姐之命,回南京去处理钟家一些买卖。”
“哦,钟大小姐变卖钟家产业,当然得你去处理。”方远极把擦满墨迹的手帕丢到桌上,冷冷地说道:“以后,钟大小姐和她的家产,还有万山河绘卷全都归我了。”
桓叔楞了一下:“啊……”
钟瑶一手死死掐住衣襟下摆,另一手去摸发簪。她死盯着桓叔,一动不动。若桓叔真把地藏之事说出来,她就孤注一掷,与方远极拼了。
“也好。”桓叔突然收回视线,缓缓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小姐一人打理家产,确实很累。”
方远极整了一下衣领,嘲讽道:“还真是个忠奴。”
桓叔拧拧眉,沉默不语。
钟瑶见桓叔不像有说出地藏之事的样子,直到此时才微微透了口气出来。这时她突然感觉手指一阵剧痛,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不知不觉全折断了!
“我正要六耳先生帮我找出华民初,你来了正好,帮我劝劝她,别执迷不悟。华民初是我手下败将,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退一万步讲,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要来何用?钟大小姐是为情所累,看不清局面。桓叔是过来人,好好给她说叨说叨,别让她错下去。”方远极拖开椅子,指着椅子看钟瑶,示意她坐下继续写谛听之令。
桓叔眼皮都不抬一下,抬步走了进来,“司令,这里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劝说小姐的。识时务,方为赢。”
方远极笑了笑,拍着桓叔的肩说道:“说得好!你常说,她是你看着长大的,正好,把你懂的,教会她。”
“司令,卢少帅送来的帖子。”仆役托着一个托盘过来,满脸敬畏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桓叔想了想,慢步过去接过了托盘,送到方远极手中。
托盘里放着一个信封,方远极拿起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封信快速浏览,随即笑了出来:“老卢还是沉不住气啊,下帖子请我了。”
“司令要去吗?”桓叔问道。
“你觉得呢?”方远极反问。
“当然要去,当立威风。”桓叔缓缓点头。
方远极盯着桓叔看了一眼,冷笑道:“难怪华谕之看重你。你就在这里好好守着你的大小姐。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知道华民初在哪里。”
桓叔垂着眼睛,侧身让路。
钟瑶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直到方远极出门后,门关上,钟瑶才猛地透了口气,不由自主咳嗽起来。
桓叔立刻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钟瑶,关切地问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钟瑶抬手将茶杯挡开,转开了脸,小声说道:“别这样,虽然你没有泄露地藏之事,但别以为我会忘了你是狼的事实,我们那一路的行踪,大都是你泄露出去的。”
桓叔脸色一寂,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后,低低地说道:“大小姐,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方远极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对,大少爷……他护不住你啊!”
钟瑶白着脸,轻声说道:“我是姐姐,他是弟弟,我长他几岁,当然是我护着他。哪有让弟弟护着姐姐的道理。况且,我本来就是可以为他去死的。情之字,于我来说,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甘之若饴,矢志不悔。”
“这……”桓叔怔住,眼眶渐渐红了。
“你自己做好打算吧,我不会用谛听法去找小初,你知道我绝不可能归顺方远极。我来这里,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所以,我也不怕你揭穿我,你要挟不了我。”
桓叔轻轻点头,叹了口气:“大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大小姐再怎么恨我,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小姐送死。”
钟瑶惨笑一声,转头看向一边:“你是华谕之的人,不用你假惺惺的怜悯。若你早有此心,事情怎么会弄成今天这般地步。”
“谕之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必须遵从。我知道大小姐对此无法谅解,所以钟家的情,我会还给大小姐的。”桓叔捧起笔,递到钟瑶面前,低声说道:“如今,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再做别的打算。至于大少爷那里,他有八行人护着,也不见得会有事。”
方远极的车停在一处幽静的茶楼前。
托这粮荒的福,不必包场子,这些地方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店小二有气无力地站在店门口,不停地打哈欠。路上也没几个行人,偶尔有从店门前经过的,也都双腿发软,双眼无神。
方远极从车里下来,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子,抬步往大门里走。
路边有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伸着手找他讨吃的,看年纪与他当初跟爹娘分开时差不多,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钟瑶给他画的沙画,有这么一瞬间,他对小乞丐生起了丝怜悯,但很快就被冷硬的理智给碾碎了。他目不斜视地从小乞丐腿上跨过去,径直进了茶楼大门。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小乞丐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