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遥独自站在夜色中凝望着冲天的火光。熊熊烈火映照在他的瞳仁里,也抹不去他眼中的凉意。
原先还繁星满天的夜空突然下起雨来。
薛遥原打算将重雪埋在后山的竹林之中,此地鸟语花香,碧竹成荫,是薛遥很喜欢的一处地方。但他想到重雪毕生的愿望就是离开九天门去京城看看,于是薛遥索性在这大雨之中点起一把火。
雨越下越急,却也浇不熄这团火焰。薛遥望着烈火中重雪逐渐模糊的身影心想:这下糟了,被你赖上了。不管你有没出息,我都得把你留在枢密院了。
你先好好睡一觉,等着我给你报仇。
大火烧了很久才停,雨势越来越大,薛遥小心地将重雪的遗骨收敛好装进一只小坛子里,转身走出竹林。
虽如今迦楼山之上因竖瞳之事枉死了不少弟子,但重雪绝不是死于竖瞳之手。她全身经脉断裂却没有外伤,可见是被一个内力极深厚的人瞬间隔空震断了心脉。
迦楼山之上太多人有杀重雪的动机,无论是谁动的手,这笔帐总归要记在九天门头上。
薛遥捧着重雪的骨殖在大雨中走着,任凭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一道闪电破开夜空,薛遥的脚步顿了顿,他看见大雨滂沱中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撑伞,浑身湿透,像是已经在雨中站了很久。
来人是林晋桓,他在这大雨中失魂落魄地站着,像一个离索百年的孤魂。
薛遥像是没有看见林晋桓一般,抱着重雪的骨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虽然薛遥心里明白重雪的死并非林晋桓所为,但重雪在迦楼山惨死,他无法不迁怒于林晋桓。
又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二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林晋桓身影一闪,旋身挡在薛遥面前,固执地拦住他的去路。
在这短暂的亮光中薛遥抬头看了林晋桓一眼,那双眼里此刻没有丝毫光亮,眼神比这深秋的大雨还要冷上几分。
他一把将林晋桓推开,继续埋头往前走去。
“薛遥!”林晋桓抢身一步上前,不依不挠地抓住薛遥的手臂。
薛遥一把扯过自己的手臂,他的耐心到了极点,薛遥转过身怒道:“林晋桓!你有完没完…”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揽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林晋桓的力道之大,撞得他心口生疼。薛遥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硬地像一块木头,四肢百骸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手中的骨灰坛险些脱手。
“林晋桓,你给我松手!”薛遥无法再忍受自己心里的慌乱。他提起一掌袭向林晋桓,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林晋桓没有躲闪,咬牙生生受了这一掌。他将脸埋在薛遥的脖颈上,双臂用力把他搂得更紧。
薛遥感觉的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按上一个宽阔的肩膀。林晋桓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后,他听见林晋桓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不要难过了。大雨中林晋桓拥紧了怀里的人,他闭上通红的双眼,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个怀抱既不温暖也不温柔,反而带着冰冷的雨水气息。但薛遥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心,就这么生生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二人沉默回到了清心堂。林晋桓没有提出离开,薛遥也没有让他走。薛遥找了一套干爽的衣裳给林晋桓换上,接着就像之前的无数个秉烛夜聊忘了时间的夜晚一般,林晋桓歪在薛遥的塌上睡着了。
上一回二人心无芥蒂地在清心堂彻夜闲谈,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薛遥起身往林晋桓身上扔了条毯子,自己回到案前继续写着送回枢密院的信。
薛遥望了一眼睡梦中的林晋桓,在素白的宣纸上落笔写下第一行字:关山玉确在迦楼山,由九天门少主林晋桓随身保管。
瓢泼的大雨已经停歇,秋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湿漉漉的香气。薛遥写下了第二行字:以关山玉为饵在江湖中散播流言,务必引导各大仙门于明年五月大祭之日围攻九天门。
林晋桓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也紧紧皱着眉。薛遥扔下笔起身点起一柱安神香,又回到案前在纸上写上第三句:迦楼山入口结界乃温桥鹤所设,将小长安寺牵涉入局,有助于破阵。
薛遥凝视了信纸很久,最后提笔在信上写上:九天门立教百年,以人为牲,罪大恶极。
于明年五月初五铲除九天门。
沈照璧于深夜醒来,她的太阳穴像被针扎般疼痛,窗外淅沥的雨声吵得她心烦意乱。
睡眼朦胧间,她看见窗边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照璧你醒了。”人影见沈照璧醒了,拂开纱帐缓缓朝她走来。
待黑影走到近前,沈照璧这才看清来人。
“怎么会是你…”沈照璧的心中有一丝诧异,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双眼就陷入了一片空茫。她像提线木偶一般呆楞在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