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级政府官员的办公室,温朴并不眼生,过去随苏南走南闯北见多了,南北方这一级别政府官员办公室的格式大同小异。
见面握手寒暄,节制微笑。
落座后,王庆河的宽脸上,布满同情地问,李局长现在怎么样?
温朴摇摇头,感伤地说,昏迷不醒,还没有脱离危险。
王庆河叹口气说,天灾人祸,谁能想得到呢?
温朴道,把巴书记也砸伤了,真是不好意思啊王市长。
王庆河说,巴书记可不像你温局长这么悲观,他躺在病床上,还跟我感慨你们职工医院比市里医院条件好呢,说是能住上几天是他的福气。
温朴笑道,巴书记这人的性格就是开朗。
王庆河说,谁说不是呢,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脑门子上还见不到几条抬头纹。唉,对了温局长,听说苏部长没走,苏部长没什么事吧?
温朴道,王市长你消息挺灵通啊。
王庆河说,你别忘了温局长,我们巴书记,现在可是打入你们内部了,情报及时可靠。
温朴笑笑,王庆河也笑了。
说过坍塌的事,王庆河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就没头没脑地说,有意思,我越想越有意思,这是偶尔巧合?还是历史降大任于斯人也?
温朴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说起,就歪着头瞅了他一眼。
王庆河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中直地方,现在是两个常务,分别在自己的地盘上主持为人民服务的大事小情。
温朴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这个王庆河,市里局里看得很透彻啊!
温朴说,我跟你不能比啊王市长,我现在可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王庆河借题发挥道,你们总局兵强马壮,财大气粗,你们一件芝麻大的事,搁在我们市里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反过来我们市里一件天大的事,一旦拿到你们总局,你温局长挥挥手,好歹也就打发了,家底不一样,起跑线不一样,说话底气也不一样啊,我说温局长。
温朴笑道,难怪袁局长佩服王市长,王市长果然是才华横溢啊!
王庆河收了脸上的笑容,吐出嘴里的烟说,过去我跟袁局长的合作,一向顺利愉快,这次袁局长怎么就下去了呢?
这个问题温朴不好贸然回答,就没有接话茬儿。
王庆河看了温朴一眼说,唉,不瞒你说温局长,这下我的损失可大了,我开发区里二次创业的一个项目,意向上与袁局长谈成了投资控股协议,省里对这个项目也很重视,省领导就等着来东升剪彩呢,现在袁局长拍屁股一走,我这不是眼瞅着要抓瞎嘛温局长。
自己落足东升,与市里谈经济论合作搞开发是早晚要涉及到的事,这个温朴心里有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王庆河的舌头会这么横扫,三言两语就扯到了市局间的经济合作问题,他今天过来,并没打算真刀真枪地跟王庆河干点什么,无非就是借着坍塌事故走动走动,与他王庆河在情感上推动推动,纯属那种串门意义上的往来。现在王庆河一脚踩到了投资控股上,尽管温朴能意识到他这一脚踩得很象征,意义多半在于拿他过去与袁坤的合作,搭桥铺路,拓展与自己未来交往的空间,但温朴还是觉得不好招架,觉得话说浅了不疼不痒,话讲深了自己心里没底,回避呢又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只能话里有话地说,市局之间是唇齿关系啊王市长,以后你们市里有什么好事要是不想着我们总局,那我们总局就主动伸手过来抓一把。
王庆河哈哈一笑道,我就说嘛,我市里这么多梧桐树,怎么就招不来金凤凰呢?这回好了,今后只要你温局长关照,我们东升的经济还愁啥腾飞啊,市里的好项目好梦想多着呢,热烈欢迎温局长过来一把抓呀!
温朴在此感受到了王庆河的机智与幽默,话说得飘飘忽忽,意思却是一针到底,正好扎到你的钱包上,于是感叹袁坤过去没看走眼,王庆河这人,确实富有心计,意识清醒,懂得周旋,官场经验够用。
王庆河说,你看看,你看看,你温局长头一次来市里玩,我这张婆娘嘴就让你不轻松了,抱歉抱歉。这样吧温局长,我陪你去开发区转转,让你熟悉熟悉我的战略要地,中午咱们就在开发区小水乡,吃吃本乡本土的吊烧鱼。
吊烧鱼没在温朴心里游动,倒是一个玩字,让温朴更加觉得王庆河不仅有心计,而且拿捏场面关系的技巧也很到家,不由得就重温到了去年在马家里初次见到他时,心里产生的那种不知打哪儿来的寒冷的感觉。
王庆河道,温局长,这吊烧鱼,也像马家里的砂锅一样,都是地道的乡土风味,我说你以前没吃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