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遂对火翎王俯首称臣,源于这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一种亲切感、一股天然的威严,他仅仅只是站在高处,不发一语,眉宇间透露出一种生涩的——也许叫做忧伤的东西,但金人们对此无从理解,因为他们是快乐的,他们将泪珠理解为火球,将忧伤理解为庄严。
一条百里金玉大道从泪珠村最西头,笔直的修筑至太阳跟前,经过了几代金人昼夜交替的劳作,终于在火翎王寿终前修建完毕了,大道两侧用黄金包边,中间是历经千万里从四处运至的白玉,如同一条温润的银河,镶嵌在这片燥热的金土地上,这美玉是冰凉的、光滑的,之长之广,在阳光的沁润下、在空气中升腾出一股终年不化的薄雾,有如迷境。火翎王徒步百里,在太阳跟前敬拜,走完了他威严的一生。接着新王继任、再新王继任,到而今已过去千年,不那么轻易能数清是第几代王了。
而今在任的是在位刚满二十载的叱翎王,叱翎王继先王遗旨,继续命金人们收集火球,运回都城,说是要用火球造车。都城内也确跑满了安着火球轮的车,金人数代为此劳碌,报酬颇丰,另外人艳羡,因此也多有求金者不远万里到这里逐梦,求一生安稳。但大多尚未到达,就在百里外晒作了人干,被兀鹫扑食。故而,泪珠村外多白骨,是稀松平常事,就连三岁小孩子见了,也不在怕的。
这日,村里有一个叫做虎浍的男孩随父到村口输送火球。送火球工程量巨大,往往要耗费一整天,虎浍自幼便一个人在白骨堆间玩耍,偶然有一次他发现了一团“会呼吸的黄沙”,这黄沙有人的形状,摸上去却和普通的黄沙无异,也是在一次堆泥人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用到了这团黄沙,待他捡到一根漂亮的小骨头要为自己的小作品增添装饰时,他发现他的作品变得残缺了,当然不是风的原因,这里是没有风的,只有太阳体会得到风而生出火球,黄沙怎么会变形呢?而且,变得这么整齐,他仔细一看,动过的部分大概四十公分的地方,是一个人的形状。
虎浍咧着嘴瞪大了眼睛,起先他猜想这黄沙底下埋着一个人,一个没有被兀鹫发现的人,因为他的是明确的。他感到十分惊喜,因为从他出生起就一直一遍一遍的听说那个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泪珠人的故事,他有股冥冥的直觉,觉得黄沙底下的这个人就是那个泪珠人,那个跟他们都不一样的异邦人。
虎浍想起身找一个趁手的开凿工具,但又担心乘他不注意让这泪珠人跑了,或是让兀鹫抢了先,他可打不过饥饿的兀鹫,思虑了半晌,他深呼了一口气,把袖子卷高,开始徒手往下挖。可是挖啊挖,底下什么也没有,就是普普通通的黄沙。直到他半个身子嵌进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虎浍爬出小洞来,坐在一旁,始终微笑着的脸上抽动了两下,像是一个快乐的小孩感到累了。这时,奇妙的事情再度发生了,这一次,他目睹了全过程,那些黄沙像长了腿似的,在他面前恢复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精疲力尽的虎浍迅速恢复了精神,又上前去,抓起一把,洒在空中,不一会儿黄沙又恢复了原初的形状。
这一回,他反倒有些怕了,后退了两步,想喊爸爸,但是看见爸爸在很远的地方,这么喊他是听不到的,他想起来父亲曾对他说:“如果在森林里遇见金熊,不能跑,也不能叫爸爸,要静静的呆在原地,等金熊离开。”虎浍听话的定格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支撑着身体的手麻木了,黄沙还是不为所动静静的躺着。他又恢复了少年的好奇心,抓起手边的一把黄沙,洒在空中,观察了许久,没有变形,他又抓了别处,许多处,他确认只有那里,那里的黄沙是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