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卿微微蹙了蹙眉头,欲言又止的组织了片刻语言:“恐怕,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说不好,她不像是个孩子,反而像个老者。”
“怎么说?”
“她……我……珍姨,你晚些来找我,父亲快到了。”
小珍循着水卿的目光往身后望去,只见忠祺与土辛果然踏浪而来,小珍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她看了看水卿为难的面色,犹疑的点了点头。
水卿轻跃至海中,裙摆被水花激荡开,双腿化作了一条波光粼粼的鱼尾,一舒展身躯,便往海底沉落下去,速度十分快,如同空中之鹰,仅挥一次翅膀,便能飞很远。
水宫自然是设在深海当中,五彩的珊瑚交叠着围成外墙,虾兵为她褪去披风,她疾步踏入瓶覗的寝殿:“母亲。”
“小水,快来。”瓶覗手中握着一颗七彩的珍珠,正不能自已的欣赏着。话音还未落尽,便觉察到了女儿的异样,跟着改口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见了四姨……她肚子里怀着的不是我的妹妹。”
“什么?”
“那个孩子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这怎么可能,除了你父亲,哪还有……”
“我也觉得奇怪,但那个孩子,不那根本不是个孩子,她像是带着某种使命,或是前世的记忆之类的,总之她是复仇来的,她一旦生下来,这个世界就乱了,我看到了很多可怕的场景,一切都被吞没在火海当中,是极夜,不见天日,一切都在火里……”
瓶覗后退了两步,手中的珍珠也散到了地上,咚咚的弹跳了几下。
“母亲,怎么办?一会儿珍姨还要来找我,我真不知怎么说出口,你没看到四姨,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吃了一整屉草味糯米团,她太容易快乐了,我真的很喜欢她。”说着说着水卿的大眼睛里便噙满了泪水,如同汪洋。
“煜翎……两年半了,她……但怎么会这样?”
“要不,我们先瞒着?我是说,任何人怎么能代替一位母亲去做决定呢?”
“可是小水,一个母亲的决定……注定是为了孩子的。你究竟看清楚没有?这次会不会不灵?没准那是个龙孩子,你也没见过龙,认不出呢?”瓶覗被自己的解释燃起了某种莫名的希望,她用眼睛去肯定着,却换来了女儿的摇头。
“我是不会瞒着珍姨的,她一直在为每个人好,我只是觉得,我是不是该让四姨先知道?”
“不不不,那太残忍了,你四姨那个人就是个孩子,这样,今晚我先去你父王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你先瞒着小珍,这几日,你多去看看煜翎,总能有办法的。天赐你能看见,不是要你把问题全数扔给别人的,小水,你也有一份责任。”
“是,母亲,那我先上去了。”
“小水……”瓶覗望着水卿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句,水卿驻足了片刻,回身点了点头。
“主上。”
“瓶覗,来,今日往金城给你带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四方的布包,层层剥开来,还冒着热气,那是瓶覗爱吃的,每次去金城,他总是一次不落的给她带。彼时的瓶覗还嚷嚷着要把这做糕的师傅请到宫里来,被忠祺拒绝了,他当时说喜爱的东西放在身边反而会将它从美好打入平凡,美好的东西是值得想念也是值得跋山涉水的。
瓶覗一边小口吃着糕,一边扬起眼睛从忠祺脸上捕捉他的情绪,他今日要为赵飞燕做的事几乎是在瓶覗的见证下一点点达成的。
“今天小珍带着煜翎出去玩儿了,她还是一点要生产的迹象也没有呢。”
“孤明日去看看她。”
“这都两年半了,煜翎的身子也越发笨重,我还是能记起当时栗子三月则产,一开始我们还跟着忧心,到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倒也正常不过了,煜翎的状况我还是担心,主上可要回想一下当日与煜翎圆房……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水卿今日见着煜翎了是不是?”
“是……”
“她跟你说什么了?”忠祺的反问一时打乱了瓶覗的方寸,她素来知晓忠祺敏锐,但他真如此问下来,反而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她……只说那孩子聪敏,现在虽未完全成型,倒像是在母亲的腹中先生长了。”瓶覗回的战战兢兢,又咬了几口糕,不像方才那般浅尝辄止了。
忠祺没再说话,只沉着头看卷,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两个人僵在那里,瓶覗刚想表现的云淡风轻将话题扯到赵飞燕身上,就见绿萝精灵进来了,说是木易木白已候在门口。瓶覗行了个礼便到里室去了。
双生子连走路的样子都精力充沛,一下子就把殿内沉重的气息盘活了,忠祺在他们此起彼伏的灵动夹击中倒也话多起来,木易给他捏肩,木白给他捶腿,当然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很快,气氛就带到了木易木白的世界里去,从木城的建设谈到最新的发明,就连靠在门上窃听的瓶覗也被带进了话题,一时间忘记了煜翎的事。
另一头,水卿避重就轻的和小珍交代着煜翎的情况,小珍倒是一直追究着“像个老者”怎么说,水卿比起瓶覗来倒显得老成的多,很快就把小珍从紧张的想象当中拽回来了,不得不说,青龙的每个孩子确实都绝顶聪明,十分擅长掌握话题的主导,避重就轻并不算撒谎,只能算是暂时隐瞒。只要没有谎言,事情就不会被改变方向。
当日,忠祺从任意门中抱起满脸灰烬的煜翎,叱翎王体内的凤丹被喂到煜翎的腹中,整个过程小珍是唯一的见证者,但自从她听说煜翎腹中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蛋,纵然水卿当场否认了她的假设,她还是全身心的聚焦在那个“蛋”上,过滤其他的语言,从“蛋”上不断生发,所谓关心则乱,正因为她太了解忠祺的所思所盼,也尽变成她的期盼了,每个孩子的出生她都默默地抱着一个自始至终的愿望,但一次次落空,她当然也义无反顾的爱着这些孩子,但这一次,煜翎腹中的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人,现下,又被确定是个蛋了。
人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热血会涤荡步步为营的小心谨慎,在临门一脚之际,成功会给你最后的考验,检测你是否配得上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