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拜访;邻居外出了,但是他惊讶地发现达西家原来的保姆,现在暂住在那位邻居家里的安娜斯莱太太精神十足。他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竟听说她原先的被照管人乔治安娜·达西出入意料地来到了她哥哥的家里。在赫斯脱先生看来,就是这件事使她高兴得不得了;人们——他最后说——会以为她发了财呢。
“达西小姐来了伦敦?”珈罗琳说。“太奇怪了;我一直以为她会在肯特待好几个星期呢。这姑娘肯定不出一个星期就变得不安生了。”
“她那么不懂礼仪,我真惊讶。她为什么不能待在乡下,继续她正当的学习,或坚持学习音乐呢?伦敦不是已经有了够多的女继承人了吗?只怕像许多她这般年龄的姑娘一样,她变得轻浮了,只想着玩。”
满脸愁容的赫斯脱太太不能不也谈一谈她本人对这位年轻小姐的担心。“我得说她不懂规矩。她这么点年纪却对许多事情都有她的看法,而且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要说出来。谁也不能妄称她家庭最近的影响没有对她产生作用。可怜的乔治安娜;她是个十分标致的孩子。但是,受到这样的社会关系的怂恿,她变得更加任性我就不奇怪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这是没有好结果的。”
第三十二章
关于嘉丁纳先生解决实际问题的智慧,达西先生已经有所认识,现在,由于最新的情况,他被置身于嘉丁纳先生的社交圈子,他发现嘉丁纳先生还是个少见的容易相处的人。达西本人生性矜持,除非和他特别熟悉的人在一起,一般他不愿意改变自己的这种性格,为此他总给自己背上傲慢的名声。但是跟嘉丁纳先生在一起,他发现自己比在许多认识了一辈子的人面前能更容易地表露热烈的情感。
伊丽莎白的舅舅,除了做生意精明之外,在交谈时表现得风趣、爽直,判断力强,对待他手下职务最低的职员就像对待费茨威廉本人一样和蔼可亲。对于杰弗里·波特兰爵士,达西既喜欢又尊重,但是知道他因注重地位而不会对谁都十分随和;从爱德华·嘉丁纳身上,他日渐看出真正的识别力,不是根据出身是否高贵,而是根据感情和行为是否正确来评判一个人。而且,他还做了那件好事——就是他(尽管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把伊丽莎白带到了德比郡,带到了达西面前;他们两个要是不成为好朋友.那才怪呢。
这些天来,他们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去请教过达西的律师之后,就一起优闲地顺着法庭巷散步,穿过城中心,去格鲁斯纹纳街上嘉丁纳先生的家,一路上热烈地讨论着,尽最大努力置隆隆的马车声和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于不顾,不仅讨论案情的进展,而且讨论其他各种各样的事情。
乔治安娜·达西抵达伦敦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约好了跟他们一起吃晚饭。这天晚上,他们讨论的事情可多呢:政府最近的愚蠢行为,城里乞丐令人震惊的增加,纳什先生的新建筑学原理在伦敦西区的广泛运用取得的令人惊叹的进展。彼此高兴的交谈加快了他们的脚步;到达格雷斯教堂街时,圣玛丽·勒·博教堂的大钟刚刚敲响五点。
“说真的,嘉丁纳先生,”刚把客人在起居室里安顿好,女主人就叫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弗雷德里克把曼丽搞得都快发疯了,而哈丽特一直在跟理查德追来追去。该是他们的爸爸好好管教他们的时候了。”
嘉丁纳先生是个真心实意的慈父,对孩子们不会毫无原则地宠爱,他一边暗暗钦佩他孩子们如此高的兴致,一边假装板起面孔,上楼到儿童室让孩子们放规矩点。
乘这机会,达西和他的好朋友嘉丁纳太太说上几句悄悄话。她一向受到外甥女们的喜爱,她也以清晰的思路和细腻的情感早就受到达西的崇敬。
她毫不耽搁地说,“嘉丁纳先生和我都盼着见到达西小姐。虽然常听伊丽莎白在信里夸她,一直想找机会认识她,可是直到今天这个机会还很渺茫。伊丽莎白说她头脑敏捷,尤其是,酷爱书本,这种品质连她的新嫂嫂都说要加劲向她学习呢。她听起来怪可爱的。”
“这倒没错,”她哥哥叹口气说。“但你自己,嘉丁纳太太,照管着孩子,应该知道不管是有魅力也好,聪明也罢,都未必意味着温顺。事实上,她到这里来的方式,本身就是不得体的。她的珈苔琳姨妈,一个令人生畏的女人(这是可以肯定的),看起来一定没用好声气跟乔治安娜说话。乔治安娜小姐不来伦敦又能干什么呢——而且,还指望我包庇她的行为。我很高兴见到她,但是这种行为出现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是不成体统的,我不愿也不能容忍。”
“礼节是万万不可忽视的,”嘉丁纳太太附和说。“但是我能不能冒昧提个建议呢,达西先生?我这个上了点岁数的人在对待任性的年轻小姐方面多少积累了一点经验。这样的嫩苗必须精心培育才是。伊丽莎白对我说得很明白,乔治安娜是个感情十分丰富的人,不管你拿它们怎么样,它们总要流露出来的。”
“这倒是的,”他说;在这之前,他就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说话可以比在她丈夫面前更无所顾忌,因此,他动情地继续说,“我向你承认,夫人,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局面里很困惑。小姐们的行为我看不懂: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乔治安娜呢,虽然我很爱她,但是以前她太年轻,不能真正和我作伴,最近情况才有所改变。总之,我的青年时代都是在我同性的包围中度过的;直到今天,异性对我仍然是一团谜。我的伊丽莎白教了我许多,但是我每天都觉得我理解的实在太少。这方面的学习肯定需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我妻子的影响触及的也不只是我一个人。我看着长大的乔治安娜在社交场合是个羞怯的人:就在不到两年前,你应该也还记得,她还无法主持一个简单的茶会。然而,在私下里,她好读书的习惯促使她从小就爱做出一些充满激情的行为和戏剧性的姿态。而现在,我那位生气勃勃的妻子的鼓励给她壮了胆,她变得太没规矩了。彭伯里情形不妙;不过她现在来到了伦敦,伊丽莎白还在德比郡,而我,亲爱的嘉丁纳太太,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管教她了。”
看着他仅仅为了一个年轻人丰富的感情就弄得这么郁郁寡欢,她真想笑出来;但是,她知道他整个心都在这件事上,就克制住自己,一本正经地作了回答。
“请你放心,亲爱的达西先生,”她说。“年轻人的好说好动对于他们的保护人来说,也许是一种麻烦,但是,只要管理得当,这种精神可以引发男人和女人身上最好的品质。乔治安娜,我猜想,决不会有事,即便她偶尔发发脾气,也不是故意的。不是的,”她最后说,“我会欣赏你妹妹的这种独立性的,这点我毫无疑问,”
没多久,嘉丁纳太太就得到一次机会,可以作一个更加直截了当的评价:佣人通报那位年轻的小姐来了。确实,走进屋来的达西小姐面色那么红润,情绪那么饱满——为再次见到伊丽莎白的舅妈而高兴一在彭伯里没看够她——春天的伦敦不让人高兴吗?——就连她的哥哥见到她也情不自禁地感到欣喜。
而嘉丁纳太太简直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伊丽莎白常常写信夸赞乔治安娜的变化;但这位生气勃勃的年轻姑娘与她两年前看见的那位害羞的姑娘判若两入。她表情开朗,说话毫不做作,对谁都一视同仁。嘉丁纳先生来到她们中间,显然被她迷住了。
“太长时间没见了,”他几乎一见面就叫道,“恕我直说,达西小姐,岁月的流逝只是让你出落得更楚楚动人。自从伊丽莎白结婚后,嘉丁纳太太和我多次想回德比郡去;但是直到现在,总有许多事务缠身,使我们不能成行。我下了决心,”他欠欠身子,“决不再让它们纠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