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关于进京事宜的讨论,方谦实在没有耐心听,中途便溜了出来。
等季峥和蒋钟商讨结束,再来寻的时候,就见绿洲的湖边,方谦俨然已与年轻的小将士们打成一片的架势。这些小孩年纪都不大,脸是汕平谷的日光与风沙砥砺后的黝黑,这一来,白衣白面的方谦整个人宛如玉雕成的一般,在碧绿的湖水旁显得格外显眼。
大抵是这些半大孩子的休息时刻,这些小年轻大多光了膀子下了水,手中吊着一壶烈酒,在水中手舞足蹈,显然是已经喝醉了。
方谦懒懒地倒靠在湖边的一颗树旁。凡间烈酒灌不醉他,倒也不妨碍他如醉酒一般慵懒。他笑眯眯地听着小将士们讲的沙场,迈迈黄沙当中的刀光血影,鲜血背后却是这些鲜活的生命最纯粹的情谊,和对未来最朴实的向往。
此时刚好黄昏,仅剩下的半轮红日将天空染上一抹霞光。他的侧脸看起来很认真,不时辅一口酒,应和一声打的好,这态度看起来十足是最好的听客。
季峥看的有些入迷,直到方谦无可奈何地转头看了过来:“你们聊完了?”
季峥点了点头,走上前伸出手:“酒席快开始了。”
方谦自然而然地搭住了季峥的手,顺势站了起来,回身招呼了一下那群小将士:“走吧,今晚你们将军请客,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那几个小将士顿时欢呼了一声,只是当着将军的面他们万不敢这般放肆,总还是得先回去醒醒酒,再换身干净衣服。一群小醉鬼东倒西歪,搭着肩结伴往回走。
方谦与季峥便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
拔营的时日已定。今日不禁酒,晚上更是大宴全军。这自然也是蒋钟用以鼓舞士气的手段之一。不算先前校场对战季峥,这些年轻将士们今日难得有如此闲空,不必操练。
这时酒意上头,嚎着战歌一路归去,倒也有些典籍中所谓的“先贤”的风流。
沧浪洲风土如此,战歌的调子与萧执先前所唱的鼓歌也有几分近似,只是更加粗粝简单,没那么多附庸风雅的吟哦。可饶是如此,眼前少年们唱起来的声音也是高低不齐,难以分辨其中音律,但胜在声音清澈嘹亮,仿佛声音里就带着金戈。
“操吴戈兮披战甲,旌旗蔽日矢交坠……”
这首战歌他们曾在秘境当中听过一次,当初的祭祀声音苍劲,自然要比这些小将士们唱的好听,却比不上他们的激昂。
这些小将士是萧执藏匿的私兵,从很小还是训练,但大部分其实还未曾上过战场,他们对沙场的所知与向往都源自于老兵头口相传还有一些话本当中。
而如今天下动荡,时局一乱,必起战事。到那时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后悔,是否还能保有如今的豪情跟向往。
……
军队的晚宴格外的简单,营地当中架起了篝火,处理好的羊羔架在火焰上,上面刷上了盐水和蜂蜜,很快烤出娇红的色泽。
羊肉被篝火带起的风送出一阵阵香,送上一处特地为蒋钟等人腾出来的平台。平台的一旁,几只偌大的酒桶已经开了封,烟火里滚出浓烈酒味。将士们正手持大碗,轮流打酒。
军中大宴,所谓的规矩便只有不醉不归。这些人打了酒,便随意找个地方就地坐下,零零散散在平台旁围了几大圈。
季峥刚一出现,就被蒋钟请到了主位上。方谦原本想挑一个角落的地方安心喝酒的,却被季峥抓住了手臂,直接拉到了主位旁边。
蒋钟对此没有异议。这两日他也算看出来了,季峥只拿上京的主意,旁的什么事,全是方谦作主。他只是多看了方谦一眼,便举起了酒冲着季峥:“殿下,来和兄弟们说两句吧?”
季峥没有推辞,举着酒碗站起身,向将士的一敬:“我是季峥,今日之后,请多赐教。”
他说的话干净简洁,话音一落便率先仰头喝完了一碗酒。
也亏得早上的车轮战,这下首将士对他都有了印象。他说的轻巧,众人却只觉得他稳重,纷纷干了自己碗中的酒。
蒋钟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他举着一碗酒说道:“城西王府的事儿,我已派人知会过各队,相信没有人不知道了。这杯酒敬旧主,敬王爷。”他说着将酒洒到地上。
“敬旧主,敬王爷!”几千将士起身同时说完,将碗中酒洒在地上。
蒋钟等众人洒完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仰头喝干,随即擦干了唇边的酒渍,又倒了一碗才举起来继续说道:“季峥是当今六殿下,也是如今唯一身具龙气的人。我朝历代以龙气为尊,殿下便是天选之人。这一碗酒,我敬殿下。从今日起,我等势与殿下同荣辱、共进退!”
又是整齐的声音:“敬殿下!同荣辱、共进退!”
季峥起身,和众人一同饮下这一碗酒,随即说道:“今夜不禁酒,不守夜,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