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画人道:“实际上,城中大部分的风流才子都会定期到昂家聚会,以此来煮酒论文,切磋诗艺。这其中会客交友的也不一定就是柏上人,正因这场盛会太出名了,所以不少城外的青年俊才都会慕名而来,以图沾些荣光,留些饰名。”
“还有这样的?”
“是啊!”卖画人有些激奋,好像说的是自己的骄傲事一样,“因此啊,每每这个时候,城内的文学论坛都非常热闹,可以说是群英荟萃,济济一堂!跟过年似的,那场面,简直了!”
“哦,这是自然的,我看这里大街上的文人公子哥就不少……”
“对。”卖画人指了指叶柰柰手里的那幅画中人,“当然了,还有一些像昂妻钟氏这样的女公子们。”
“是嘛?”
“是啊!所以有件趣事最喜欢被人讨论了,那便是——这昂妻钟氏的相貌究竟何如?”
“何如?”
一说起这个卖画人也兴奋了起来,跟唱戏的似的,准备要开始长篇大论了,不过也看上去真是有点墨水的样子:“往年吧,凡是来过昂家的人,都会发现昂家各处画着钟氏的画像,那些画像或抬手,或俯首,或侧耳,或蹙眉,尽然是些仙姿玉色,仪态万千,均出自于昂书之手。可奇怪的是画像上的女子相貌都不太一样,有的粗眉,有的薄唇,有的丰腴肥满一如宫中的嫔嫱,有的纤瘦细腰宛如天上浮飞的仙子……总之,是十分的奇怪,令人费解。”
行家再点点头。
“事实上,钟氏的真身也是出现过的。”
“那何以……”
“何以没被人发现过相貌?”卖画人咍咍一笑,“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时候她以钟公子的身份现身在宴会上,众人本以为可以一睹其容呢,谁料,她用一层冰绡面纱遮住了脸,大家伙就自然看不到了。说到这个,也是奇事,一时间内搞得哀叹之声不绝于耳,城内城外的文学界因此抑郁了好长时间,着实是有趣得很。所以直至今日都没有人这钟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大多数进过昂家的人都知道那画卷上的女子面容姣好,仅此而已罢了……”
“哦。”行家感同身受似的跟那些文人共起了情,也略微有些失望。
“但这钟公子……在诗词宴会上也曾佳作连连,展现过极强的文曲才华!一来二往的就被众人夸大了美貌,继而在溢美之词的流传中各种临摹作品也就现身于世了,而且越来越多,屡禁不止。世人呢,也就因此对其长相更加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何方仙姑有如此魅力,竟让整个都柏上为之疯狂呢?”
“何方呢?”
“真相当然无人知晓了!”
“嗐!”行家拍了拍大腿。
“就宛如个千古谜题一样,真是令人心里痒痒……”卖画人也是一阵的不爽,“原本未出阁之前的钟慈久居深闺,是没有什么人见过她长什么样的,纵然嫁人后的她长得没那么绝尘出世,但既然身处绯闻的中心,她也不得不被迫地为了一位绝色美女,前无古人。”
“就是说,即使她素日里不戴面纱地混入人群,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就是昂氏之妻?”
“可不是嘛!”卖画人浮想了起来,“柏上城嘛,不算小,也不缺妙人、才人,因此,哪怕是柏上人与其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是更深的交情呢,也断不会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这也正是他们定期举办诗词宴会的乐趣所在……”
二人一通聊,叶柰柰一顿听。
他们声音太大了,叶柰柰想躲都不行,所以也基本上听了个明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柰柰她六一八五年四月出生,也就是从这时候算起再过一个月,这厢闺女便是个二十又三的大龄女青年了!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急着嫁人。
素日里的她,喜好素裹淡妆,虽不是大大咧咧的那种不修边幅的样子,但也朴素无华,清清爽爽的,颇为干净。只是有时候懒得规整了,又不免显得太过普通,往人群里一放就跟个背景板似的让人找都找不到。要是她真的稍稍沾点胭脂花红,还是自会成就一派清丽色的,算得上是略有姿容。
要不然也不会被某位“鲍氏”垂涎了,不是吗?
再说奈奈这人的性格。
都说她生性抱扑怀真,不矫揉、不造作,饶是无才,也独立自信,有着一门求生的好手艺,即那所谓的“施针”、“推拿”、“下药”……
总之,她的自我感觉是良好的,也顾不上别人的评价。
数年前媒婆觉得她条件尚可,愿意做媒给她牵上一门姻缘。
可纵然是踏破了门槛去,那些男子也不愿意缔结上这一层关系。
有的是怕叶柰柰身上的药味太冲,即使本身没病也会被她害得染了各种疾;有的则嫌她成日里对那些男病人上下其手的,虽说是诊脉所迫,但也确实是败坏了女德的风气,断言她是不会成为什么好妻子的;有的则干脆得很,直言说是怕自己在外面偷腥、晚上回家后会被这悍妻毒死。
反正吧,要想拒绝一门亲事各有各的理由,不是件多难的事。
于是她在这世上活了多久,就在行医这条路上走了多久,这样的人自是不懂得吟诗作对的,那字字句句构成的复杂辞赋总是不如花花草草的图像好记,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对那些知识分子有所神往。所以,此时看着眼前的这幅落脚为《钟情图》的伪作,她也陷入了一阵沉思,可发呆发得久了脑子一抽,总是会忘了手中并驾齐驱的活儿,故而一个抖动,竟是连画被风吹跑了都不知。
直到卖画人的提醒,她才起身小跑到了路中央,踉踉跄跄地捡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