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是气急了,道:“如今哥哥嫂嫂都不在家,三弟便是我们家做主的,舅母来我们家里做客,连主人的面也不见,倒是来做什么呢?”
探春见王夫人面红,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知道林姐姐从何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本就是林家的大姑娘,姑父千辛万苦挣下的家事,原就是姐姐的。林大哥有福,才能”
黛玉扭头看了看聆歌,道:“我嘴笨,聆歌,你替我哥哥说一句。”
聆歌先告了罪,才轻声道:“贾姑娘,贾家老爷千辛万苦挣下的家事,原也都是姑娘您的?”
探春脸涨得通红,道:“你这丫头好没道理,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宝玉环儿是你兄弟,难道大哥澈儿就不是我的兄弟?我每每去你们家,从不敢少几位表兄弟的礼,怎么我兄弟你们就见不得了?上回我们去外祖母家,姐妹们不也见了澈儿?舅母若是担心,我也敢打个保票,我弟弟牙还没换齐全呢,他敢胡乱看,我自打他的板子。”黛玉道,“闻琴,叫澈儿进来呢。”
闻琴忙跑出去,给林澈挤了个眼色。
林澈笑道:“我也就不进去了,请贾太太到客厅里说话,容表哥也在呢,怕太太又说我们家不懂规矩。我们小家子气,知道贾家的姑娘贵气,不敢妄动。”
闻琴进去通报了,黛玉道:“还要劳烦舅母跑做什么呢?我这儿也有碧纱橱,怕什么?”
王夫人暗道:“这林丫头平日里就是个牙尖嘴利的,那容小子,前几年见时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奈何那会儿确实惹不得。只是现在还要端着大家子的气度,焉不知现如今是什么景状,他们还不自知呢!”
只得道:“也是我多心了,今日不知道会遇到林哥儿和容哥儿,我还没备礼呢。彩霞——”
彩霞会意,捧出金银馃子若干,递与王夫人,给作林澈与容嘉的礼儿。
“我听姐姐提过,贾太太不常出门,平日里只有在家里吃斋念佛的,今日倒是稀客,大冷的天,倒也是闲情。”林澈抿了抿嘴,展颜笑道,“我今日里出了趟门,冷得不行。姐姐这儿的水仙花倒是好。”
黛玉道:“还说着冷呢,怎么又说到水仙花了?你若是喜欢,一会儿带些回自己院子里,我再叫人送几盆到你太医院的屋子里去。虽说不用跟我们似的天天吃药,你屋里的药味儿也忒重了些。亏得云初还天天帮你熏屋子——大哥嫂嫂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同表哥回来的时候,里头已经在传晚膳了,今日里听说王爷世子们都要去,怕是回不早。”
王夫人忙道:“不是说允郡王回来了,说是与逆家哥哥有莫大的渊源——”
容嘉道:“我也是刚从宫里回来,倒是没听过这事,竟不及贾太太消息灵通了。我倒还想着有机会升官发财呢,只是耳朵这么不顶用,还真是没机会了。”
黛玉看了一眼迎春,道:“谁说表哥耳朵不顶用了?不是大老远地就听说了我二表姐在这儿,特特地跑来看了?”
“大哥来看才是耳朵顶用,我来看,是正经的狗拿耗子。”
迎春羞得满脸通红,又说不出话来。倒是惜春看了黛玉一眼:“这么多年,林姐姐还是这么爱打趣人,倒是容格格也不差,我是在这儿听着呢,不知道的,还当你们这一唱一和地在打趣二姐姐呢。“
容嘉惯常能言善道的,听到她这话,竟一时红了脸,愣了一会儿才道:“我好端端地编排二姑娘做什么?叫我妈知道了不揭了我的皮。“
黛玉听了,笑道:“四妹妹这张嘴,还好意思说是我嘴利呢,我这二表哥向来就是牙尖嘴利的,都被你说得说不上话来,连妈都叫上了,平日里可从来没见他这样。“
王夫人道:“这么说,是虚惊一场?林哥儿没事?“又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容嘉嗤笑道:”贾太太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您又是从哪里听说了表哥会出事?一口一句的,倒像是巴不得表哥有什么事了。倒是要提醒贾宜人谨言慎行,您说什么都好,允郡王到底是宗室之中数得上的,太上皇皇上都有心弥补,他的闲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说得的,便是宜人自己不在乎,也想想宫里住着你们家娘娘呢。“
王夫人白了脸:“容哥儿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不过是担心自己外甥女儿,怕她被哥哥耽误了,如今听说没事,我还替他们家松了口气呢,又是如何?“
“贾太太紧张什么?“容嘉闲道,”我又说了什么?表哥与林表妹的缘分是皇上金口玉牙封下的,耽误二字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是谁耽误表妹呢!“
王夫人气道:“你说谁?小小年纪的,何苦这么咄咄逼人地不讲理?”
林澈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这世上到哪儿都不缺自己往坑里跳的人,这王夫人也算是大家出来的,他虽说远在山东,但现在也听说了“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同“东海缺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王夫人生于巨富王家,又嫁与了国公贾家,怎么竟还是如此的小家子气?
黛玉也是吓了一天,如今见弟弟与表弟皆是言笑晏晏,于是道:“舅母也是好意,又何须与二表哥还有三弟争论这些做什么?只是我林家虽说比不得外祖母家国公之后,好歹也是累世书香,五代列侯,门第也算不得低,自然也有不少忌讳,那些不吉利的,我虽不信,听多了也不高兴。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我与哥哥从来都是休戚与共。便就是将来真的有什么不好,那也是要一起走的。舅母若是担心被我们连累了——总有办法。”
她的声音极轻,然而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也带着些哽咽的哭腔,竟掷地有声得叫容嘉一怔,想着:林表妹果然与表哥是兄妹,这感觉竟是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