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叹息:“要没这个小孩儿就好了,白蛟说不定伤心一走了之,就用不着管这个烂摊子。”
祁凤渊道:“就是因为有这种小孩儿在,有这种人在,白蛟才会做到这个地步。若不值得付出,又何必付出?”
万水疑惑:“可不好的也大有人在,甚至比好的还要多上许多。你瞧瞧,庙里少说也有两百来号人,可就这么一个孩子记着白蛟的好。为了大多的坏、少数的好而付出,这值得吗?”
祁凤渊道:“你看到的是大多数的坏,可在白蛟学做人前,她遇见的全都是好,那些好胜过眼前所有的坏。她想成为龙神,也只是想把龙隐村变回以前那个淳朴、善良的村落而已。”
万水还是摇头:“我不懂。”
连瀛颔首:“她走了。”
三人继续看去。白蛟从西北神君庙走出,廊上人迹寥寥,风很沉,祁凤渊能闻到空气里飘荡着苦药和血腥的味道。
白蛟的伤口没有包扎,血顺手臂蜿蜒而下,挤满指缝,滑过指尖,滴答滴答落在廊上,代替了檐上动也不动的风铃声。
祁凤渊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蛟来到龙神庙,原来的龙神雕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女子雕像。这尊女子雕像衣着半袖,裸露出来的部分手臂覆着细密的鳞片,身形高挑清瘦,额头上更有一对长角,衬得那双杏眼含威不露,肃穆非常。
雕像一身金漆,栩栩如生,贵不可攀,是族长命巧匠连夜制作。在那一个时辰里,白蛟傻站在龙神庙供匠人画像参考,除祁凤渊几人外压根没人看出白蛟有多么不自在,又或是说,旁人根本不在意白蛟的这点不自在。
神像在上,白蛟在下,一个华贵,一个狼狈,两相对比就好像是天与地、云和泥的区别,看起来好生滑稽。
白蛟又缩在供桌下,她本爱躲在神像后,可自从龙神雕像不见了,她就喜欢上了这供桌,往常病人都睡下后,她就会在供桌底下休息。
可如今,她连在供桌下休息也成了妄想。
龙神庙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一群人像浪潮似的涌入庙里。
那名农妇带领着又一群人踏入了神庙,好几个壮汉扛着那尊被丢弃的龙神像回来了,他们爬上神座,刀斧器具,手推脚踢,丁零桄榔一番,推倒了那尊新神像,可旧神像也无处摆放,只好随意找了个地方立着。
农妇趾高气扬地说:“听说了吗?得病的阿大回来说呀,竟然有人冒充龙神,整日喂他们喝血吃肉,想在西北神君庙毒死他们哩。”
“真是好坏的心肠,我看就是青央那小子做的坏事,这小子巴不得得病的人快点去死。”
“你说来这里有办法,是不是真的呀?”
“当然啦,我家阿福就是我来龙神庙才好的,西北神君庙的假龙神可比不了。”那名农妇又说,“快,快诚心求吧,龙神看见了一定会赐给你们圣鳞的。”
所有人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哭诉自己的苦楚,求着龙神再次显灵降下鳞片好解了她们家人的苦难。
敬神祈愿的话说了一茬又一茬,有人抬头望,除了腐朽的横梁还是腐朽的横梁。
香烟渺渺,泣音难绝,可惜无神理会。
农妇又神秘莫测地说:“一定要诚心,心诚则灵,我都是求了好久好久,龙神才肯赐圣鳞给我。心供神知,谁的心不诚,说不定龙神还会惩罚谁呢。”
这话说得大家头一低,头磕得更响,语气更加虔诚。
“何姐。”有个声音不和谐地响起,呼唤一声大过一声,忽而庙里都静了下来,那位年轻人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男人怎么懂这些,平时祈福拜神都是我娘们做的,要不您给我们来一下,好让我看看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也好改一改。”
农妇皱眉犹豫,那位年轻人又说:“阿福刚能下床,身子还得补补,回去以后我就把家里那只羊牵你家去,多喝羊奶,阿福才会更壮些。”
“是呀是呀,何姐说一下吧。”
“何姐这么辛苦,我家刚生的小牛也牵你家去。”
“我家好几只鸡,何姐要是看得上也拿去。”
“我可没想要你们家东西。”何姐咯咯笑了起来,“你们硬要送我也没办法,你们知道的,我家男人刚走,家里顶梁柱没了,过活总是难一些,你们家要是有东西多,那敢情好。”
何姐边说边转身背对众人,拿起一对龙凤宝烛点燃,悠悠香火飘呀飘,何姐的敬神告神语响了起来。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祁凤渊三人听了何姐的敬神语少说不下百遍,唯独这次的敬神语听起来不同,也不再絮絮叨叨念家长里短,也不再多嘴邻里邻舍,恭敬中带着疏离。
何姐犹怕别人记不住,将这敬神语又重复了三遍,她转过身来问:“你们都记住了吧?”
可没人应声,大家看着她一脸惊诧,有人张大嘴巴指着她不说话。
“何姐,你……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