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偏厅中,赵恒慢慢落座,目光看向了对面的沐桑桑。
才几个时辰没见,他就觉得很想她,前几天放下一切在山里与她朝夕相对,才知道人世间竟然有这种乐趣,可一旦回来,那么多事纷纷扰扰,那么多人盯着,再见她一面也是不易。
沐旬鹤不动声色地起身奉茶,再回来时,椅子一梛,已经挡住了妹妹。他问道:“殿下,乌剌人当真要议和?”
“目前听到的消息是这么说。”赵恒收敛心神,沉声道,“傅守义正在归拢俘虏,准备进京献俘,沐乘风应该也会回来。”
“家父还有几个旧部在西疆可以照应,我想就让乘风留在那边吧。”沐旬鹤道,“沐家前途未卜,乘风留在那里,就算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一网打尽。”
他回头看了眼沐桑桑,神色严肃起来:“太后命我转告殿下:殿下多次援手沐家铭记在心,殿下在长平期间,沐家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在长平期间?沐桑桑忍不住地看了赵恒一眼。在天牢时,她跟家人说了当初与赵恒的约定,当时太后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从二哥的话来看,太后虽然答应与并州联手,但仅限于赵恒在长平期间。这与她当初许诺的,沐家唯他马首是瞻的话并不一致,太后显然在顾虑他将来会做的事。这对他不公平,沐家将花费他大量的精力,但他能得到的并不能与之匹配。
赵恒的目光与她触碰了一下,很快转了回去,向沐旬鹤道:“并州与皇室,从来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到那时,贵府又将如何?太后又将如何选择?”
沐桑桑紧张起来。他这句话几乎是明说了要反,二哥会怎么说?
“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至少眼下,沐家与殿下是同路人。”沐旬鹤不动声色道。
赵恒沉吟起来。也就是说,眼下沐家会与他合作,一旦并州与朝廷刀兵相见时,沐家帮谁,还未可知。毕竟先帝有那么多儿子,假如他们联手将赵启拿下,太后大可以另外扶持一个皇子登基,至少那些皇子在名义上都是她的儿子,而他与太后,却不可能那么亲密。这笔交易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划算。
赵恒的目光飘向了沐桑桑,她也正看着他,带着不安,又带着忧虑,波光潋滟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赵恒的心软了。哪怕只是为了让她活得轻松一些呢?
左右他当初出手帮她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好。”赵恒沉声说道,“那么,便如此吧。”
沐桑桑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又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轻松,有歉疚,还有几分感动。
“明天太后将亲临福报寺的盂兰盆会,京中有名望的人家大多也会到场,”沐旬鹤道,“殿下不妨也去一趟。”
“我会过去。”赵恒道。
福报寺是京中最大的皇家寺院,每年中元节都会做一天盂兰盆会道场,届时皇室和显贵都会到寺中烧香祈福。若是机密事大可不必去那里碰面,沐桑桑心想,太后约在那里,肯定是有什么事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会是什么事呢?
“宫中的动向太后会及时遣人告知殿下,”沐旬鹤又道,“只是凤仪卫中混杂了不少皇帝的耳目,太后虽然已经尽量安排可靠的人去天牢守护家父,但就怕有什么纰漏,还请殿下能够援手一二。”
“我早已安排了人在天牢,绝不会令安国公有性命之忧。”赵恒道。
沐旬鹤站起身向他深深一躬,道:“谢殿下!”
沐桑桑连忙也站起身行了一礼,道:“谢殿下!”
“不必客气。”
赵恒起身还礼,由不得又看向沐桑桑,心中思虑不定。沐旬鹤的客气中带着一分疏离,他的态度显然能代表太后的态度,他们明知道他那天抢婚,也知道他与她在山中相处了数日,那么他们这样客气,是不是并不愿意她与他来往?
但,他也并不需要他们同意。
“白云川之战疑点重重,家兄又对与傅晚会面的事守口如瓶,若想查出真相,只能从乌剌和傅守义两方入手。”沐旬鹤道,“傅守义为人十分谨慎,没有十成的把握一般不会冒险,那么他这次投向皇上,必定有极大的好处。傅家根基浅薄,家父的兵权虽然大多落入他手中,但没有皇上的支持他无法掌控,而皇上也需要起用傅守义为他重新编制军队,但皇帝多疑,傅守义圆滑,若想两方合作,还需要一个把他们连在一起的条件。”
沐桑桑恍然大悟,是傅晚,这就是傅晚会成为皇后的缘故!傅守义出卖沐家,换得一个皇亲国戚的地位,改换门庭,而赵启通过娶傅晚来安抚傅守义,拿到沐家的兵权。
“是傅晚。皇帝应该答应了让她入宫。”赵恒淡淡说道。
沐旬鹤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眼下傅家有两个弱点,其一,傅家曾暗算舍妹,皇上若是知道,未必会心无芥蒂;其二,傅守义宠爱妾室,连带着十分偏心妾室所生的庶子傅澄,他的几个嫡子女都与傅澄水火不容,傅家一旦内乱,则不攻自破。”
“殿下,”沐旬鹤道,“这些是我目前理出来的头绪,不知西疆那边的情形,殿下还有什么想法?”
赵恒长眉微扬,道:“我会从乌拔拓思那边入手。”
沐旬鹤见他不肯多说,也没再问,又道:“殿下,如今舍妹在家,以皇上的心性未必会放手……”
“我这次来主要是为这个。”赵恒打断了他,看向沐桑桑,“我会护着她,不会让她落入皇帝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