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直盯着选秀的云增收到消息,五十名秀女中只留下了三个,而且并没有直接给后妃的位份,而是被调配到尚宫局修习宫中礼仪,以备再次遴选。
云增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以往选秀时也会有秀女入选后并没有成为后宫嫔妃,而是做了女官,但像这种留下的人少之又少,又都被送去尚宫局继续修习的情况却是前所未有。皇帝显然是想行缓兵之计,选了秀女却不去充实后宫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费心费力坚持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日早朝时,云增头一个站出来询问此事,赵恒高坐在金阶之上,目光越过阶下神色各异的朝臣,淡淡说道:“人已经选了,怎么,你们竟然还有话说?”
云增斟酌着言辞,谨慎答道:“陛下容禀,甄选秀女入宫,一来是为服侍陛下,绵延子嗣,二来也是为皇后分忧,如今秀女们都留在尚宫局,只怕有违选秀的初心啊!”
“不修习好宫规礼仪,如何服侍朕,又如何为皇后分忧?”赵恒脸色一变,“朕已如尔等所愿,怎么,还要得寸进尺吗?”
云增心头一跳,他倒不怕触怒皇帝丢了官,他是怕自己下去了之后越发没有人能劝得住皇帝,心头有了畏惧,行动便有了忌惮,云增不得不垂首退下,暗自盘算今后一定要盯紧了,万万不能被皇帝就这样搪塞过去。
几日后,赵启坐在慈宁宫中,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向太后说起了长平城中的新文:“赵恒选秀了呢,一次选了三个。朕还以为他真的是什么情种,能守身如玉呢,也不过如此。”
太后一手托着茶盏,涂了凤仙花汁的小指微微翘起,悠闲适意:“不是说都打发去了尚宫局,一个都没沾吗?依我看哪,这样就算是难得了,听说为了桑儿,他连云增都训斥了,换做是别人,只怕根本没这份气魄呢。”
赵启的脸色难看起来,冷笑着说道:“肥羊肉放在嘴边,难道他能忍住不吃?无非是装模作样拖几天,免得被人笑他吃相太难看而已。亏得母后这样聪明的人,竟然也被他骗过。”
太后笑了笑,道:“是吗?也许吧,毕竟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我还听说最近那边正在遴选年高有德的官眷,让那些人逐日入宫为新选进去的秀女讲习历代贤德女子事迹,还要教习女红针黹,也不知赵恒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母后好灵通的消息。”赵启沉着脸说道,“想必在长平那边埋了不少眼线吧,何不将消息给儿子分享一下?如今贼子猖獗,国运危急,母后该当与儿子同心协力,早日收复河山才好,为何还是瞒着儿子,不愿与儿子尽释前嫌呢?”
这大半年来,赵恒的攻势始终未曾放松过,而他这边,也不知是失了人心,还是气运不佳,交战之时一直败多胜少,他虽然竭尽全力,到底还是节节败退。
前阵子他新提拔的谋士何立人出主意软禁了几个王公,逼迫那几家将私兵编入朝廷的军队,又暗地里屠了几家富户,掳了家财充作军费,才能有余力加固城池,补充军火,暂时挡住了梁义简大军向南推进。只是从傅守义死后,他手下始终没有能与长平对抗的名将,如今左支右绌,也撑不了太久,赵启昼夜忧心,这些日子连白头发都长出了几根。
太后放下白瓷茶盏,低垂了眼皮淡淡说道:“皇帝,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有前车之鉴在,哀家信不过你。”
赵启扯了下嘴角,冷冷说道:“母后这话说的,天家的亲情,哪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说穿了无非都是利益二字。如今母后与儿子已经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后再不帮着儿子,到时候就只好与儿子一起倒霉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只要有沐家在,有她在,太后就有退路,但他却没有。他从来都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皇子,即使短暂的曾有她相伴,终究也还是留不住。
“三分天下,赵恒已占了两分,万年城治下如今只剩下十一个州县。”太后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少见的疲惫,她低了头,沉沉说道,“皇帝,无论是哀家还是你,似乎都不擅长这种大开大合的打法。”
她的战场在深宫,擅长的是人心和权术,而被她一手教养起来的赵启,看起来也像足了她。可这种后宫女人的手段,在赵恒面前,真是不堪一击。那个男人似乎从来不屑于玩弄什么花招,他只喜欢用强兵悍将,无情地碾碎一切抵抗,她的那些心机手段,通通都没了用处。
她并不是肯认命的人,只是这一次,老天似乎站在了赵恒一边。
赵启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怨愤不甘说道:“连母后也怕了赵恒吗?呵,儿子偏要看看,到底老天是要亡谁!”
太后的消息很准确,不多久,第一批被遴选入宫教习秀女的官眷名单公布,以礼部尚书夫人为首,共有五位年纪大些的官眷,全部都是先前曾经进宫向沐桑桑委婉劝谏的人。
“别心软,尽管使唤她们。”赵恒临去早朝时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向沐桑桑耳语,“她们敢来烦你,你就多给她们吃些苦头,她们都是看你素日里太好性子,所以才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二个都敢在你跟前罗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