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方才那一番调查,凶犯曾上过山,精谙结绳之法,且可能接过冰库钥匙,可能是栖住在幽篁山周遭院子里的人,且外,此人水性极佳,在第二桩案件之中,在谋害了老夫人以后,便能潜泳至湖泊之中,将行迹隐藏于山林之中。
这般一来,凶犯的特征便是显明了许多,只消按照了以上数个特征逐一去对比排除即可。尚书府内下人杂役居多,假令是符合凶犯犯案特征的,留下,全无一符合的,则可排除。在被筛选留下的若干下人之中,可根据每一次案发时间,验察其有无不在场证明,若是证据充沛,便可离开,若是没有人证,亦或是证据可疑,则是留下。
林林总总筛查下来,一共留下了四个人,身份各异。
“侯爷,他们四个人,第一个人名曰林仲,其人刚刚年过二十,是内院厨灶里的新堂厨,刚来了三个月,他精谙水性,亦是曾向冰库之中接过钥匙未遂。林仲在入府之前曾在江南水城里干过跑船的营生,少不得接触水,但后来因为在水上翻过船,就不再在水上跑了,来府内干起烹饪营生,但手艺蛮不错,院内几个主子经常钦定他做膳,月前气候尚还溽热时,□□爷和四夫人曾让他做冰糕和冰西瓜。”
“第二人名曰唐棠,是府内干杂活儿的下人,这几次丧祭法仪之事他皆是有在,是专门绑缚绳结的一把好手,半个时辰前就私自上过山,说是要寻艾草,因为他在府内当侍卫的爹今日脚跌了伤,他要去寻药材磨药。”
“第三人名曰鲁青,是府内的护卫,天生是个稳妥的练家子,既是精谙水性,又能缠绑绳结,膂力极大,但凡府内有什么重要的重活儿,他都是争先去干的。”
“第四人名曰夏稚,是府内马厩的马夫,此人跟林仲一样,原是水城的人,皆是干过跑船的营生,后来才来府内干起侍候马的劳活儿,他来的要比林仲要早一个月。”
“侯爷,此四人皆是去过幽篁山走动过,气力皆是不小,但眼下却是各有话辞,但缺了较为确凿的人证。”
禹辰说毕,顾淮晏负手而立,凉沁沁的视线半敛着,轻轻掠视过去,那四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注视着,此刻又被侯爷审视,面容之上尽是惶然忐忑之色,行止一下子如履薄冰起来。
顾淮晏垂眸看了景桃一眼,她轻掀眼睑,瞬时悟过他眼底的意思,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抬步踱入了正厅,将那四人特地引去内室,开始逐一询问起来。
“听闻你们今日皆是去过幽篁山,所栖住的院落亦是离山不远,去山上所为何事?”
这四人遂是开始轮番交代了,景桃逐一听过,又轮番进行第二轮细审,分别检查四人的衣装以及手腕手心处,有无褶痕或是可疑伤处。细细检视过去,又观察每个人的言行神态,发现了无异态之后,她轻轻摇了摇螓首,适才走至顾淮晏身侧,薄唇抿成一条线,眸色微凝,道:
“禀侯爷,林仲和夏稚虽是上过山,且精谙水性,也去过冰库接过钥匙,但皆是因为杂活儿之故。他们并不懂绳结系带之法,甚至连初捻绳都没听过,我专门去查过他们的手心和手腕,林仲手心上有刀伤和烫伤,应是前两日割鱼鳞时留下的,那厨灶内的师傅能做证,而夏稚左臂曾骨折过,因为数个月前驯马之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这两人身上皆有硬伤,若是要在短瞬的时间之内运冰绑绳并完美逃离,恐有极大的难度。”
“唐棠和鲁青虽是会缠绳结、气力也重,亦曾上过山,但两人没去过冰库,甚至不知府上有冰库,刚刚听我问时,两人亦是格外诧讶,民女忧心他们俩人可能会串供,又分开来审,但不论如何问,他们皆是神态无异,委实没有犯案之可能。”
顾淮晏细细听罢,眸色微黯,侧眸对禹辰道:“府内的下人当真是均排查完了?”
禹辰执着名册逐一翻过,道:“侯爷,名册之上拢共有一百零七位下人,方才出了那严嬷嬷还有那两个守阁的丫鬟,其他人皆是到了。”
一抹暗色坠入顾淮晏的邃眸之中,他回溯了一番景桃所述之言,觉得了无异况,适才命劲衣使放了这四个人。待偌大的正厅空了以后,那府中各院的主子仍是候在原处,毕竟侯爷没让他们离去。
顾淮晏对他们道:“相信各位皆是收到过鬼面娃娃,鬼面娃娃每变脸一回,府内皆会死一人,而今府内亦有三人被谋害,皆是按长幼次序,那么下一次鬼面娃娃变脸之时,遇害者会是谁呢?”
一语惊起千层浪,此话让各院主子面面相觑,相视无言之间,容色异彩纷呈,陆茗烟听到“鬼面娃娃”四字,容色尤为沉凝,想说些什么,但碍于什么似的,终是没有说出口,她凝眸觑了陆明笙一眼,尔后迅速敛回了眼色,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顾淮晏道:“陆明笙留下,其余人先退下。”
景桃先是上前一步:“侯爷,先等等。”
各院主子循声向她看去,顾淮晏眸色微柔:“可是有什么事想问?”
景桃眨了眨眼:“我方才瞅见大小姐的袖袂之上有大片暗色水渍,不知这片水渍是从何而来?”
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陆茗烟身子泛起了微微的颤栗,悉身的血液皆是凝结成霜,花容之上褪去了几分血色,那原是淡冷的眸色,顷刻之间如箭簇似的扎向了景桃,她有意识地将袖袂掩在了腰肢后。
陆明晨和陆明笙看着她,没有说话,而大夫人似是揪到陆茗烟的什么把柄般,旋即肃声道:“茗烟,官人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那袖子藏至身后去了,可是心虚?”
陆茗烟剜了大夫人一眼,贝齿紧咬着嘴唇,差不多要咬出血来,“袖袂之上蘸染了水,这有什么稀奇的呢?我方才护送母亲回院之时,青玉打了一盆热水予我,我帮母亲擦洗面容,但雪梨性子顽劣,打翻了水,我的袖子遂是湿透了,又因为侯爷召集主子要去正厅候审,我就没来得及更衣了,匆匆而来,袖袂当然是没干透了的。”
语罢,陆茗烟哂然地笑了一笑,笑意三分蔑然七分荒诞,“就因为我袖子湿透了,而凶犯亦是用了冰坨,两者有相似之处,提刑司便是要给我乱扣罪名吧?”
讵料,顾淮晏仅是淡淡地道:“你将袖袂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