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在叫她。
可她依然听不清叫的是什么。
“姣姣?姣姣!”殷旭紧张道,声音克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分明是近在身边的声音却无法让莺时听得清楚,而正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的画面里,那一下下的马蹄声,那一声划破长空的嘶鸣,冲出熙熙攘攘的人声,猛烈撞击在莺时记忆深处。
这一次,不止是头痛欲裂,由此而生的震惊渗透入莺时每一寸的血脉,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呼吸变得格外困难,心口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
莺时瞬间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僵硬地倒在殷旭怀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撕心裂肺那般,而她努力伸着手想要去抓住什么。
殷旭握住那只冰凉且剧烈颤抖的手,朝车夫呵道:“回府!”
殷旭从未让莺时踏足过殷府,车夫唯恐自己听错,问道:“公子,是回府上,还是幽淑园?”
殷旭抬眼,那早已经在漆黑深眸中翻涌的森森寒意吓得车夫险些落了手中的马鞭,这便立即驾了马车往殷府去了。
殷府外,疾驰而来的马车才停下,车夫便被殷旭呵斥着去找方享。
殷旭抱着莺时下车,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一路将她抱到自己住处。
“姣姣,到家了,平献马上就过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殷旭一面箭步快走,一面不忘安慰怀中的莺时。
莺时眼下仍浑身没有力气,一味呜呜地哭,待殷旭将她放下时,殷旭心口已被她的泪水洇湿了一片。
看着依然没有血色却满是泪痕的脸,殷旭心疼又万般心急,抱着莺时不曾松开,并朝身旁的侍从追问道:“平献呢?”
以往并非未见过殷旭发怒,但如此盛大的火气还是头一遭,哪怕是跟在殷旭身边多年的侍从亦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低着头,绷紧了身子,回道:“已去寻方大夫了,应该正在来的路上。”
怀里抽噎的声音又听来吃力了一些,殷旭转过视线,见莺时比方才哭得更加厉害,早被擦尽了胭脂的唇颤着,却总是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来。
“先不说话,我们等平献过来。”殷旭抱着怀里不断发抖的身体,却始终不敢用力,唯恐在这种时候有一丝刺激都会加剧莺时的疼痛。
往昔记忆开始漫上殷旭心头,眼前这似曾相识的情境将他重新拉回那一段焦虑、悲伤、极其痛苦的感受中。
从认为来人定胜天,却是在那样一段时间里成了听天由命,他恨透了那股深重的无奈,越恨就越不甘心,但所有的不甘又在现实面前显得那样无力。
根本不愿意再面对一次那样难堪的境地,可他亦无法真正去缓解莺时的痛和自己的无助,唯有抱着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不会的,姣姣,不会有事的……不会,绝对不会……”
怀中的身体开始抽搐,那一下又一下过于艰难的呼吸声里竟开始夹杂有虚弱的声音。
殷旭看着她,急切又紧张地问道:“姣姣,你要说什么?”
仍有泪水不停从莺时眼角滚落,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那汹涌着无法逃离的悲伤。
“姣姣,我在,我就在你身边。”殷旭始终无法将她的眼泪擦干,一旦触到她的目光,便倍感无措和慌乱,“姣姣,不怕的,我陪着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她分明看着自己,可殷旭又无法从她的视线里找到自己的身影,这份被泪水浸润的悲伤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抵达了另一个地方,她看的,是另一个人。
知道莺时是想说话,殷旭将她的身子抱高了一些,凑去她唇边,道:“姣姣,你说,我听着。”
苍白如纸的唇有了细微且缓慢的变化,掺杂浓重的喘息声,模糊地吐出一个名字:“定……定……源……”
尾音颤着,沾染了更浓烈的抽泣,随着余光里那一片露在窗台的阳光,模糊地勾勒出了一双无比温柔清儒的眉眼。
那样熟稔,却又那样惹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