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呆了一下。而后立刻明白过来,郭襄子似乎是有意要与她独处的。他是要对自己说什么?还是——怕自个儿输棋丢了面子呢?她忽然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要大大高于后者。于是又让黄叶把桌子搬进去,她随后便与郭襄子一起去了船舱。
苏棋为两人沏好茶,就拉着黄叶弄饭去了,舱内就只剩下了郭襄子与苏绾二人。这两个斗智斗勇斗了这么多天的忘年对手,乍一得到独处的空间,反倒有些无所适从。苏绾知自己毕竟是小辈,两方人都折腾了这么久,按理说,该是给郭襄子陪个罪的。
于是对着郭襄子跪拜下来:“请夫子受下苏绾三拜。”
郭襄子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别啊别啊,老家伙我大把年纪了,没几年寿命供得起折的了!”
苏绾微笑:“孙女儿给爷爷叩头,怎么会使得爷爷折寿呢?该是长寿才对呀!”
郭襄子抹不开面儿:“你如今不懂,你这跪拜我受不起,这声爷爷老家伙我也应不起。”
苏绾抬起头,狐疑地盯着郭襄子:“夫子这话是如何个意思?是觉苏绾我身份不够,还是先前太得罪夫子,夫子不欲原谅呢?若是为后者,那我更要拜,若是为前者,苏绾便立刻退出这船舱,将来见到夫子便退避三舍,不过五丈之地。”
郭襄子登时苦脸:“都不是都不是……哎,你且起来吧!我再慢慢儿告诉你。”
苏绾心中略有些领悟,似乎郭襄子同七未一样。都知道些什么。从刚一踏足谪仙岛,巧见到郭襄子时,他就有诸多话是奇奇怪怪的,教人好不明白。他要告诉她的,是否就是关于自己或者苏洛凌的那些事儿呢?
她应郭襄子的要求起身,服服帖帖地坐下等待他说话。
郭襄子负手在舱内踱了好几遍,最后才叹了口气:“我本是九真观的道士,后因犯了戒规被赶离出观。你可知我犯了何戒规吗?”
苏绾摇头,乍然听他说的是自个儿的事,便有几分意外,完全地一副纳闷模样。
郭襄子抖起嘴唇笑了两声:“因为我偷了镇观之宝。”
“呃?”苏绾有些难以明白过来。
“来自于雅安山巅的灵石,是我辈师祖因诸多机缘巧合才得来的东西。”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绾,“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苏绾“噌”地站了起来:“你是说灵簪?”说着连忙转身去找自个儿的包袱,但是眼睛瞧不清楚,慌乱之下将东西就搅和成了一团。心跳立马窜上了两百加,端的是激动无比。那灵簪只是听听华云英说过,却从没想过还会有人再跟她提及。她顿时有种天涯遇知音的共鸣,全身血液都滚沸滚沸的。
郭襄子笑开来:“不忙不忙……你再听我说下去。”
苏绾身子一僵。方显地有些尴尬。
郭襄子续道:“那时候还是灵石,不成簪。后因我为观里去陆地上采办物资,私自携带灵石,不慎丢落,回观得到了惩罚并依制离观,平生再不得修道。七未是我的师兄,他将我安顿到了谪仙岛上,隔三差五便来瞧瞧我。我们的师傅化仙之后,有一日他来谪仙岛,恳请我去趟柳州苏园。我极为不解,再三追问之下才知,师傅仙去前曾说过一些事,道是灵石之失乃是天意,它只是追寻真正主人而去,将来则会带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也会带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起初我俩并不全然懂得,师兄他有日做梦梦到师傅,念了几句诗予他听,让他携诗前来找我去柳州苏园救一位小公子。这是我在谪仙岛之后,第一次去陆地,也是最后一次。回来之后,师兄便让我寸步不离谪仙岛……不过后来我心痒了,便常常到他那儿串门子去……如今,师兄参悟的多了,便也渐渐不告知我,只说近日岛内有贵客,极贵的贵,让我必定要随你们的意。”
苏绾听地直坠云雾,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你也知道我是……”
“诶!”郭襄子打断她,“不可说不可说,你知我知便可……”
“哦……”她忽然间有些伤怀,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老天刷的团团转的小丑。天要她向哪儿她便在哪儿,即便脱去于蓝这一身皮骨,也是一副被*控的灵魂。
讷讷地跌坐在床沿边儿上,苏绾像被人用个**袋套住了一样,看不见任何东西,无法预见未来,甚至想不起过去。她忽然抬起头,眼角有些发酸:“如此说来你知道我为何而来的了?”
郭襄子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苏绾失落透顶。一个婴儿出世时不带有任何记忆地来到一个世界,而她却是带着往事的记忆重新投胎在这个世界里的。她会思考会审视会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强烈质疑自己是不是像泥人那样被人随意捏扁搓圆?更加会对未来茫然。
用对这个世界的空白记忆去茫然,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你不知道你的前一脚是踩在哪儿的,但你必须跨出后一脚,没有任何参照物也没有任何提示,就被这样卷了进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天降大任于斯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真荒唐,天要降什么大任给她?让他老人家不远千里地把她调配到完全陌生的时空里来。
“苏绾姑娘,世事总有定数,你别急,或许你还能回去的。”郭襄子难得地安慰起人来。
苏绾苦笑:“回去?我能回哪里去?”现代的事情都乱得跟芝麻糊一样,回去,回去不还是一团芝麻糊?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回过头:“你方才说,大公子的药方你是写的?”
“啊……你是说苏园小公子的那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