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未明蹲在厨房里,就着酸甜的腌蔓菁喝鳝羹,半天没敢出门。
他们在山里一住数日,江湖上却是已经因为碧尘山庄那两封检查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有晏寒江飞云派件,检讨传得比江湖流言还快,那些曾联合追杀过邵宗严的门派都觉人心惶惶。
江湖人过得都是斩头沥血的日子,死怕什么?最怕的是丢面子!晏寒江这一手却是准准卡住了他们的脉门——堂堂一庄之主,江湖有名的英雄豪杰,却被逼着向一个采花淫道书面道歉,还被传遍江湖,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碧尘山庄还不过是因为同道相邀而随意派出几个下人跟着追杀,就被迫写了这丢人的检查。他们这些组织的、亲自追捕的、真心要那妖道性命,在围堵之中伤了他的,又会有什么下场?
等邵宗严和晏寒江出山时,江湖上早已乱成一片。当初参与过那件事的门派都派出弟子到处巡察,见着两个略精神点儿的男子同行就要上前检查一番。他们俩在一座小城里落下,刚找了个摊子吃早点,就被一群身负武功的大汉团团围了起来。
刚煮好的雪白豆浆,青湛湛的夹馅糯米团子、桂花酥饼、五彩米米分糕、薄皮大馅的鲜肉小笼包,花瓣边的半透明虾肉烧卖,烤得酥脆的芝麻白糖烧饼……都是这条街上卖得最火爆的早点。
邵道长刚舀了两勺糖洒进豆浆里,脸上暖融融的阳光便被人挡住。一名魁梧结实的学武之人从东方走来,一掌拍向桌子,暴喝道:“你们是哪儿来的,没在平天剑王氏关卡登记过的人不许在城中随意走动!”
他身后的人也围上几步,抽出长剑明晃晃地逼上来,厉声喝问道:“两个男人同坐同吃的像什么话,不想挨揍的赶紧给我们分开!”
这些人也太不讲理了!邵道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头瞪着他们,冷然问道:“王氏是什么东西,难道这座城里不讲王法,只讲你们家的规矩了吗?”
可他就连生气的时候也有股含嗔带怨的风情,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比平常还要亮,仿佛天上银河落入了那双眼中,闪烁动人。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差点上去给他赔不是,幸好带队的是个久经风月考验的年长弟子,硬扛着他的美色,拿起一张纸条对着看:“长相不男不女、眼睛细弯,喜好勾引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能下手……没错,这个就是妖道!身边那个男的还穿着黑衣服,一副丧气鬼投胎的样儿,跟碧尘山庄传来的消息也对得上!兄弟们上,拿下这二人,回去向老家主请赏!”
他抽剑就上,身后的弟子们也跟着拔剑砍了上去。可长剑连那两人的边都碰不到,在空中就像被什么东西拨开了,反而朝着自己人划去,眨眼间就有几个人见了血。
那些人越是疯狂地攻击,越是把自己的同伴伤得血痕累累。而他们要扣的两人就安安稳稳坐在他们面前,吃着各色点心,喝着香甜的豆浆,仿佛身在另一个宁和安稳的世界,与这边的刀光剑影天壤相隔似的。
越是砍不着,这群人越是恐惧,拼命地攻击他们,直到众人都伤得血迹斑斑,有人受不了这种压力开始逃亡,晏寒江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伸手就压住了那些想逃的人,神色淡淡,像看碎砖瓦那样冷漠地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人类:“谁准你们走了?等我吃完早点,带我们去王家。”
那些人来时耀武扬威,没几下却就被按在了地上。平常光是听到个“王”字就开始颤抖的小摊贩们都躲得远远的偷看他们这副狼狈样,低声议论着那两人。
“想不到王氏子弟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们怎么自己砍起自己来了?”
“这还是人吗?连碰都没碰他们……”
“是神仙吧!不是神仙哪儿能有这份手段!”
“肯定是,你看那个黑衣服的,连手都没碰着他们,光压一下就把那些人都压到地上了。”
“神仙显灵了,那些不敬大仙的人都有不了好结果!快快,大妞,回家去把爹藏的那包香烛拿来!”
……
在剑客的痛苦哀鸣和小贩、食客的窃窃私语中,晏大仙慢悠悠地用完早点,起向朝空中抓了一把。那些被他按在地上的人类重新站了起来,有几个还想挣扎,却连手也抬不起来,只能用杀人般的目光恨恨盯着他们。
邵道长一向心软,忍不住劝道:“老实点不行吗?晏兄这也是为你们好,要不然像刚才那样不管你们,让你们自己砍自己,现在还有几个人能站在这儿?”
“呸!”一人怒道:“明明是你们害了我们,还在这儿假惺惺地装好人!我看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背后挑唆……”
话音未落,邵道长便过去抄起他的腿往下一抡,狠狠砸在了凳子上,顿时砸得木板四分五裂,人也头破血流。他从那人怀里摸出银子扔在桌上,抬头看着剩下的人,十分讲理地说:“我根本不用背后挑唆,对付你们这样的,一只手就够了。”
这仇恨拉得比晏仙长还稳,那些人喊着受伤弟子的名字,将愤恨隐忍的目光投向他,只是迫于淫威不敢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