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赞服秦观之言,黄庭坚说道“少游此言,果然是实情,吾为苏翁相伴,为文亦为酒肉哉。哈哈哈!”黄庭坚就是此等的快人快语。
苏轼闻言微微笑之,却转向其他话题“既然众人亦叹老夫之文,李文叔已作,老夫不可不和之。”随即又吟一曲《蝶恋花》:
清水生姜葱伴肉,盐调生抽,温火烧新酒。闲置良辰一斗缶,晾出玉液和浮垢。
轻切成块一寸厚,肥瘦相间,再复添杯酒。酱香飘浓滋味透,肉质鲜嫩不绝口。
众人听闻此《蝶恋花》,虽然文采或欠,却应时应景,更应人情,将一盘东坡肉的美色绘画的惟妙惟肖,真是赞美食之佳作也。
李格非道“苏翁此曲,潇洒异常,其行文风格与苏翁之前作大相径庭,可谓让人耳目一新。也可引领当今天下写实主义的词风。”
苏轼摆手道“此为随意所作,只为和文叔之《蝶恋花》,此文言辞粗哑,不登大雅之堂。”
黄庭坚笑道“苏子所文,向来翼张,不为半点风尘所阻,人行之洒脱,则行文更飞扬,今此一文,乃食之佳品,我等拜服!”
苏轼谦之阻曰“鲁直且莫胡说,待我可要揍你!”
秦观道“我等作文,向来遵从雅道,不料苏翁随手所作,让人倍感清新。文不可只求雅道,而失之现实。若是文儿离之实际,只有吾等读书之人才能识得,而惶惶市井小民却难以入口,那其文必会淹没于时间长河。”
晁补之赞同秦观的说法“少游此言然也,作文必以实情为依据,广播黎民之耳,否则将远离百姓。正如柳三变(柳永)之文莺莺念曲,恐只有青楼买醉的少爷公子才明白,那乡野的农夫却从来不知其义。”
众人就此而下,晁补之,秦观,黄庭坚,苏辙,张耒也纷纷以文和之,并为专人录下,以飨后世。除此之外,众人饮王府之好酒,觥筹交错,至醉方休。
果然是一群好酒之徒,自苏轼归来,这黄庭坚,晁补之,秦观,苏辙等日日长伴苏轼左右,饮酒作乐,难觅正事,现在更拉李格非入伙;当然这些酒肉可不单单是拉拢结党的好物,更能促进大宋文脉的长存,苏轼亦然是酒肉之徒,但其不忘杯中之物乃是人际交易上好的佳品。此前无人引领,致使这一群人若无头之苍蝇乱飞;亦是因为无人所引,这群一国重器,未有建功立业之门。这下好了,苏门核心人物已俱,现时之气候可为天下作事多矣,大宋朝廷当有新的方向,新旧之利臃也,新旧之争烈也,苏轼一出,当速速扫清旧障,除弊革新,或將是一派繁荣景象,其待后观其成效。
停杯息箸之后,众人皆是烂醉如泥,此番没有苏迈相助倒也并不妨碍各位的行动。人皆散去,李格非已经不省人事,却忘记了自己正在消费的是王苑之家中所藏的美酒。
第二天中午,李格非昏昏沉沉的醒来,下人已经准备一应梳洗饰物,李格非梳洗之间听见下人说历城有来书信。李格非不及进食,速速打开书信,只见是王苑之的手笔,“李文叔汝子不肖,令家翁照料你等妻儿,速速归来。”此为寥寥数字,李格非得知王苑之必上急焰,需速速返回历城才是。李格非草草食毕,便准备行装返回历城。可是又有小厮来报,朝廷等亟待召见各位在京之官商议国事,此次必是为苏轼应宰,不可错过。遂又草草放下返回历城之事。
上朝须明日,只是这日阳高照,李格非正当这美色之时准备朝服及一应文稿书案之物。除此之外朝中需要思量的是李格非本为朝廷宰职,虽然不是主官,但面上总还是有职在身,这苏轼归来,他自当解职以让贤能。李格非明白自己文不及苏轼,名更不比苏轼,原职既不可留,但要说之后将居于何职,现在还不好说。所以说官家新进安排,绝不能错过,鉴于有这种种的顾虑他只能等待在京中,不可返回历城。当然李格非也明白,他只能作为苏轼一幕僚,或只是朝中一参议,不能成朝中主官。李格非想着想着便将历城来信之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第二日朝会,一班文武分列站定,文彦博老了,不能立,只能有人从旁协助而坐。小皇帝渐渐长大,那高太后却还坐于朝堂之上。太后主事,自古以来都不是国之幸事,但是这朝上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谁又能说的破这些呢?各人都害怕搞不好自己也被谪贬岭南,瀚海,这宣德殿上有多少人能像苏轼那般的豁达,长途千里,荆棘丛生,也不在话下!皇帝虽少,但是五念已全,礼数已具,每每都想亲政,以御万方,但是人微言轻,每每也都被高太后及众老臣压制;显然旧者不愿意从新,而新者亦不愿意念旧,一旦朝堂的平衡被打破,势必会酿成新旧利益的交锋。所以苏轼此来行事,必不易也。
未正式议事之前,众臣先各自寒暄,高太后先对文彦博出语“文卿家乃四朝老臣,为国家鞠躬尽瘁,今日行动不便,可归家安享晚年。”
文彦博对曰“多谢官家体恤,老臣虽老,但心智还早,愿意来朝听听这些闲言碎语,以慰平生。”其实他来朝上也许并非其本意,而是应守旧派之邀,或者说是裹挟。苏轼归来,权利交接或交锋必然是谁强谁更有力,而新党旧党的王安石,司马光都已经不在了,这文彦博就成了旧党的最好的砝码,不然诸如黄光才,荣誉,狄少云,广彪,黄履,崔淹等不过是悠悠苍耳,谁会给他们这些小人物一些面子呢?再反观新党一方,自王公去便没有了主心骨,更是凋零,大部分人儿都已经外放,唯剩少许,亦不能平事,所以对于新党来说,无非是风枯石朽,难以逆转,难道说仅凭黄道离,韩忠彦,曾布,赵挺之数人之力能力挽狂澜,说道这里其实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群臣中叽叽喳喳,只听得太监何超高喊肃静,众人方才安静。
太后明知故而言道“诸位卿家,有何紧要之事需要商议?”
众人莫言。
太后见大家都不言语,又说“既然大家无甚言语,那先说说我朝的边事。殿下可有从边道而来的。”
陕南道经略使吕惠卿手持象芴出列,说道“臣乃刚从庆州军而来,最近西夏国屡屡侵犯我朝边境,其兵马过境,我朝黎民哭声遍地,陕南道尚未入得敌手,陕北道已然不保,米脂,浮图,葭芦均已落入西夏之手,若再不整顿塞防,吾恐怕长安不保呀!”
高太后道“长安不保,吕惠卿此言恐有乱我君臣之意啊!你是嫌官贬的不够低吗?还是边道不够遥远。”这吕惠卿本为新法的主事者,后远谪边道,真是让人汗颜,堂堂宰职,却居陕南道经略使,这高太后也是,本是她让人家说话的,可是人家说了实话,又来挑刺,哪有这样的官家主子。
吕惠卿见高太后如此言语,急道“官家请息怒,陕南道屡屡被西夏人侵犯,自古长安失则君不存,试问前朝玄皇帝(李隆基)窈窈向蜀逸岂不为天下笑矣。我大宋立国,京兆府就为边道,若不加紧防范,恐是十分不稳呀。吕某前程命运不可究,但是大宋之土不可失啊!”
高太后听此言语,十分的生气道“吕吉甫(吕惠卿,字吉莆)!你以为京兆府有失,都是官家的责任吗?大宋立国,本来就弱,以区区宋州之兵力,得天下数府之地,尚不能远行,今能让我一妇道人家披甲上阵吗?”
吕惠卿反驳道“西夏国正也是国母梁太后亲征,我大宋为何不可?”众人纷纷觉得者吕惠卿是不是老糊涂了,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来,高太后气得直蹬眼,众人纷纷为吕惠卿捏了一把汗。
此时朝上的环境是十分的紧张,搞不好吕惠卿即使不被杀头也要被革职罢官的,就在这节骨眼上,苏轼来说话缓解气氛“官家请息怒,吕吉甫所言,虽然耿直,但是并不是不在理,目前西夏骚扰我大宋边防不是一日两日了,需要及早防范,据我所知,西夏国这次东征确实是其梁太后挂帅,其气焰可谓是嚣张,吕吉甫忧肠心切,也是性情中人。我朝开国之初,就不占幽云,亦不拥甘宁,陕道为外围,最容易遭到攻击,但试问这些哪一块不是我中原之地,此时却为宵小胡帮所占,不免让人叹息,以太后金贵之躯自然不能披甲上阵,但是皇帝业已长成,可担当大事,多参与国之社稷,为其将来成为圣明之君铺下上好的基石。”
高太后心中默念“这苏轼终于说到正事了,是要逼哀家还政于皇帝吗?”话外之音苏轼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众人心中也纷纷赞叹“姜还是老的辣,这苏轼三言两语就把今天朝议重点转移到还政上面了。果然是非同反响的苏轼。”
高太后道“我煦儿年未满十五,尚在年幼,况且,十五的年纪怎能上得战场,怎么御驾亲征。”
众臣之中纷纷叽叽喳喳,小皇帝斜眼瞥向太后,面露不满之意,显然对太后一直把持朝政,操纵自己,心生怨艾。自古年少为君者皆多圣明,夫秦皇汉武皆是少年登基,赵煦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些。
吕惠卿抢道“十五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机,我军中有多少十五年纪的男儿,当年冠军侯(霍去病)十七岁年纪就携百骑勇闯大漠,与万军之中取胡人首级。”
亟待吕惠卿更多言语,苏轼急忙私语阻道“吉甫休言,官家正生你的气呢!可不要再触犯官家。冠军侯乃是一臣子,赵煦乃一皇帝,怎么能同一而语,自古若非亡国灭种之际,那有少年天子入得沙场的。”
高太后见苏轼与吕惠卿窃窃私语,却听得真切,但也是假装没有听到,还是对吕惠卿怒道“吕卿家今日执意要将我孤儿寡母推向沙场了。”
苏轼慌忙解释道“非也,吕吉甫所言并非如官家所听。吕吉甫之意是事到如今,面对四强环伺,官家得拿出一些态度,以提正我大宋军心,若是畏畏缩缩于汴京城里,恐为军心不利。提正军心并不需要太后或者官家披甲上阵,可与开封府汴京城内选一皇族子弟随军出征,便可携王军挥师西域,斩西夏于大散关,更或可直达狼居胥山,重克幽云,复汉唐之疆。”
此话听得众人精神抖擞,高太后却略有疑惑道“皇族子弟?我煦儿并无兄长,最大的兄弟赵佶也才八岁,如何是好?”
苏轼道“王师需要的是官家的一个态度,并非一定要皇帝的兄弟,或者是叔辈的王族亦可,再不济时,就让老臣去亦可提振士气。”苏轼言时便是动作相加,跃跃欲试。